她的葡萄幹,不好意思填到嘴裡去。
哦,馬駒哥遠在幾千裡之外,還不忘記給奶奶捎一包葡萄幹,果真隻是捎給奶奶嗎?
“彩娃,叔給你說件好消息。
”大叔咂着煙袋,眉毛在顫動,嘴巴周圍的短胡須也在抖,“你關心你馬駒哥,這喜事,該當讓你早知道……”
彩彩的心都要跳出喉嚨了。
先不管馬駒哥有什麼好消息,單是大叔這種對她說話的意味,已經毫不掩飾地把她看成是和他們家有特殊關系的人了。
彩彩的臉上熱呼呼的,似乎血一下子都湧到臉上去了。
她微微低下頭,急切地等待着大叔說話。
“你馬駒哥,要提拔排長了。
”大叔說,“今日來的那兩位軍官,就是來調查咱家的社會關系。
”
“噢!”彩彩擡起頭,高興得要掉眼淚了。
她強忍一忍,克制住湧湧波動的感情,說,“沒有什麼麻煩吧?”
“沒有!”大叔一擺頭,“咱家的親戚,沒得‘五類分子’!那倆同志說,情況很好,沒有問題。
”
“好!”彩彩高興地說,“馬駒哥是好人,走到哪兒都受歡迎。
”
“有一句話,叔今黑要跟你說明白……”景藩老漢說,頓一頓,似乎難開口,終于還是說了,“你跟你馬駒哥通着信?”
彩彩忽地一陣眩暈,深深地低下頭來,默認了。
她處于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情緒裡,猜想那個幸福的時刻就要來到了。
“你和馬駒把話說透了沒有?”景藩老漢問。
“沒……”彩彩顫抖着聲音說,“啥話也沒說……”
“噢!這樣!”景藩老漢似乎松了一口氣,“今天那兩位領導說,給馬駒訂婚,對象要經過部隊審查,同意了才能……”
“啊——”彩彩猛地揚起頭,旋即又低下來,腦子裡轟然一聲,麻木了。
“你看——”景藩老漢立時大聲歎息,“本來我跟你大嬸啥也明白,可人家軍隊上嚴格……志強跟我搭班幹了幾年,我也明白他是好黨員,可現時弄得……”
“甭說……咧!”彩彩渾身顫抖,“你的話……我聽……明白咧……”
“唉!”景藩再度歎息,“為了你馬駒哥的前途……”
“我知道……該咋辦。
”彩彩揚起臉,咬着嘴唇,“我不會……妨害馬駒哥……你放心!”
彩彩說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就從屋裡奔出來。
她在自己的小屋裡,整整睡了三天,任奶奶怎麼說,她也不說為什麼,吓得老奶奶簡直要瘋了。
第三天晚上,她走出自己的小屋,腳下有點打飄,如同大病過一場,臉色蒼白,走進奶奶住的南間屋:“奶,你給劉紅眼回話,我願意跟文生訂親。
”
她的平靜的态度使奶奶吃驚,一直拒不考慮劉紅眼所牽線的婚事的孫女,怎麼一下子自動同意了呢?奶奶怕孫女話裡有話,就表明自己決不勉強可愛的孫女,說:“奶奶聽你的話,你不願意,奶奶也就不願意,你覺得不合心,也就不合奶奶的心。
你甭……”
“我願意。
”彩彩更加鎮靜地說。
“願意了,你該當高高興興跟奶說呀!”奶奶難受地說,“你看你那樣兒,像不像辦喜事……”
彩彩再也忍不住,一頭撲到奶奶懷裡,放聲痛哭……
不能因為她背着的政治上的黑鍋,影響馬駒哥提拔人民解放軍汽車排排長的大事;為了親愛的馬駒哥的遠大前程,彩彩甘願作出一切犧牲。
她不怨恨景藩大叔,那本來是沒有辦法的事。
為了解除大叔的思想顧慮,她答應了馮文生父母幾次三番托劉紅眼登門撮合的婚事……
馬駒那年從部隊回家探親的時候,她已經是文生的未婚妻了。
她沒有向他作任何解釋,他也沒有問她……馬駒随後和薛家寺的民辦教員薛淑賢訂婚了。
這一切因為主觀和客觀、有意和無意、必然和偶然諸種因素造成的彩彩婚姻問題上的曆史和現狀,現在都要結束了。
她将按照自己的意志,去進行新的選擇。
過去的種種不合理的東西盡管使人痛苦,畢竟已經過去了。
唯其如此,彩彩姑娘面對今後的新生活才如此心情激動。
她騎着自行車,在白楊夾道的公路上飛馳,從麥梢上空掠過的小鳥啾啾嗚叫着,飛到河川深處去了。
她準備向馬駒哥說明過去的一切:她喜歡他,無論他是軍人,無論他是農民,她都喜歡。
她喜歡他這個人,而不是象那個勢利眼的民辦教員,隻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