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漫步,會嗅到冬日樹葉和河流的氣味。
以及人的皮膚和頭發上,所散發出來的老去和孤獨的氣味……
在北京,有一段時期,她即使服用藥物,也整夜無法入睡。
她一直希望城市裡能夠開張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書店、咖啡店或者桌球店。
這樣在淩晨一兩點,也可以走出家門,尋找燈光明亮的地方,買咖啡、看書,或者找到人聊天。
天亮時各奔東西。
在沒有任何聲音的房間裡,不存在對照的失眠生涯,仿佛置身于墳墓。
她在散步時用數碼相機拍下城市黑夜中如叢林般矗立的高樓大廈。
我沒有朋友,沒有戀人,住在哪裡都是一樣。
喜歡有荒蕪感的粗糙的城市。
拉薩的荒蕪感來自它獨特的地貌。
北京的荒蕪感來自聚集在其中的陌生人。
我習慣住在城市裡,享用它,卻不沉浸入它的生活。
能夠隐匿在一個隔膜的無人可以對談的城市中,也覺得安然。
在旅途中你必須習慣身體伴随物理空間的移動。
内心流動紛繁的意識和景象,更感覺到它的内向思省……經常在天還未亮的時刻起床趕路。
蒼茫天地之間,星光暗淡,霧氣潮濕,人依舊覺得瑟縮,但必須出發前往下一路。
那年冬天。
淩晨五點抵達雲南大理。
走在古老巷道裡,背着行囊,冷風呼嘯,周圍空無一人,隻有蒼山山脈高大灰色的輪廓依稀可見。
終于找到一家開門的小飯館,門簾上懸挂着紅燈籠。
一個中年男子在屋子裡揉面團,大鍋裡有熱氣騰騰的綠豆稀飯和豆漿。
坐下來要了熱的食物。
凍得渾身麻木,把手指焐在熱燙之後迅速變涼的大瓷碗上。
門外尚未散盡的茫茫晨霧。
天色一點一點變亮。
慢慢地,就開始有大狗進來。
開始有早起上學的幼小孩子在門口奔跑而過。
街道開始恢複了聲響、人影和色彩……那樣的時段。
獨自坐在小飯館裡,一邊抽煙一邊做筆記,看到這個世間的寂寥。
這是内心真實沉着的時刻。
不屬于喧嚣熱騰的人群和白日。
是隻能在旅途中發生的事。
她說,我并不總是在旅行。
旅程打破人的生活模式。
一個經常在旅行的人,沒有秩序和原則,喜新厭舊,充滿不安全感,随時變換方向。
顯得既執著又有太多無情。
我隻是覺得從一個城市跳脫出來,也許可以打破慣性。
人在習慣中獲得太多禁忌。
這是不好的。
她再次從煙盒裡拔出一根香煙。
側過臉,拿出打火機點燃。
一頭漆黑長發遮擋住她的臉龐,火光照亮她低垂的眉睫,細長的單眼皮眼睛。
她的臉像一枚潔淨扁平的月亮。
她是一個病人與修行者的結合體,關注的兩個極端是内心深處及開放性的萬物世界,完全過濾掉相隔中間的人世繁雜地段。
就像神話中西藏人認為自己是森林猕猴與岩羅刹女結合的後代。
她不屬于任何一個普通的女子之中。
他知道他可以随她一起上路。
一個長年流落在高原靜默等死的女子。
一個終結舊日生活準備出發的疲憊男人。
他們之間的世界被截然封閉,但這是他們彼此之間結成同盟的基礎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