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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東西。
’他甚至不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将手指伸出去摸索着那塊地方,找到了,摩挲着。
“‘這有什麼關系?我不明白。
是蟲子咬的,它們哪兒都是。
’他說道,轉過臉不看我,‘他還說過别的什麼話嗎?’
“許久,我注視着他沿着皇家大道走着,一個狂亂、羸弱的身形在灰黑的夜色中路蹈獨行,車流為他讓開了道路。
“我立即告訴了克勞迪娅他喉嚨上的傷口。
“那是我們在新奧爾良的最後一晚。
我們得在午夜時分登船,因為明天早上我們的船會一早就離開。
我們相約一起出去散步。
她一直處于焦慮狀态,而且在她哭過之後一直還有些什麼沒有從她身上離開,是某種明顯的傷悲。
‘那些傷痕意味着什麼?’她這時間我。
‘他在男孩睡着的時候吸他的血嗎?還是那個男孩讓他這樣做?我難以想象……’她說。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但是我拿不準。
我現在回想起萊斯特曾對克勞迪娅說過他認識一個男孩,可以被造就成一個比她更好的吸血鬼。
他已經計劃好要這樣做了嗎?打算再造就出我們當中的另一個成員?
“‘現在沒有關系了,路易。
’她提醒了我。
我們得和新奧爾良告别。
我們正在離開皇家大道的人群。
我的感官敏銳地感受着周圍的一切,緊緊地抓住這一切,不情願說這是最後一個夜晚。
“這個古老的法屬城市絕大部分已經在多年以前被焚毀了,當年的建築和現在的一樣,是西班牙式的。
也就是說,當我們緩步穿過那種一輛馬車必須停下來才能讓另一輛過去的狹小街道時,我們經過了刷着白灰的牆壁、巨大的庭園大門,裡面顯露出遙遠的、和我們自己家相仿的燈火通明的庭園樂土。
隻是每一個院子都好像保守着一種承諾,擁有一種感官上的神秘。
巨大的香蕉樹葉輕拂着内庭的陽台,叢簇密集的羊齒植物熙熙攘攘地生長在道口。
在上方的黑暗之中,有依稀可辨的人影坐在曬台上,背對着敞開的門。
淺談低語聲和搖動扇子的聲音,在柔和的河風中幾乎聽不見;牆頭上生長着十分茂密的紫藤和西番蓮花。
我們用手拂過葉叢,走走停停,時不時摘下一朵晶亮的玫瑰或一捧忍冬花。
透過高窗,我們一次又一次看見燭光在精美浮雕裝飾的天花闆上留下搖曳不定的影子和水晶燭台變幻莫測的明亮光環。
偶爾有個着晚裝的身影出現在欄杆邊,頸前的珠寶璀璨發光,香水味又給空氣中的花香添加了一點短暫而濃郁的芬芳。
“我們有自己鐘愛的街道、花園和角落,但是不可避免地我們又到了老城區的外圍,看見了沼澤的前沿。
馬車一輛一輛從我們身邊經過,從長沼街那邊過來,駛向劇院或是歌劇廳。
現在,城市的燈光落在了我們後面,混雜的氣味被沼澤腐物濃重的惡臭覆蓋住了。
眼前高大搖晃的樹、附着苔藓的樹幹,讓我看着很難受,令我想起萊斯特。
我想着他,就像從前想着我弟弟的屍體一樣。
我可以看見他深深地沉在柏樹或橡樹的根須裡,醜陋的、萎縮的形體包裹在白布中問。
我不曉得黑暗中的生物是否也會躲避他,本能地明白這個焦幹而咯嚓作響的東西是惡毒的,還是會圍繞着他在惡臭的水中,将他那古老幹癟的肉從骨頭上啃噬下來。
“我背轉身離開沼澤,又回到老城中心。
我感到克勞迪娅的手溫柔安慰地拍撫着我。
她采了一些花園牆上的花,做成一個天然的大花束,抱緊在黃裙子的襟前,臉孔埋在花香中。
現在她用一種很低的聲音說話,我不得不低下頭去聽清她。
‘路易,那讓你心煩意亂了。
你知道救治的方法,讓肉體……讓肉體指引靈魂。
’她松開了我的手。
我看着她從我身邊走開,沒有回身,把剛才的要求重複了一遍。
‘忘掉他。
讓肉體指引靈魂……’這讓我回想起她第一次對我說這幾個字時我握在手中的那本詩集,我看見紙上寫着這樣的詩行:
她的唇色鮮紅,她的表情無羁,
她的枷鎖澄黃如金:
她的肌膚白如麻風,
夢魇般的死中生命是她的存在,
用冰冷濃稠了人的血液。
“她從遠遠的街角朝我笑着,一绺黃絲帶在漸漸欺近的黑暗裡閃現了會兒,然後消失了。
我的陪伴,我永遠的陪伴。
“我轉上了迪梅恩街,經過一扇扇黯淡下來的窗。
一盞燈在重邊寬紗的燈罩後面緩緩熄滅,牆上圖案的陰影在延展,變得越來越微弱,終于湮滅在黑暗之中。
我繼續向前走去,在靠近勒克萊爾夫人的房子時,隐約聽見樓上客廳裡小提琴尖細稀薄的聲音和客人們飄渺的金屬般的笑聲。
我站在對面房子的暗影裡,看見他們一小群人在燈火輝煌的房間裡走動;有一個客人從一扇窗走到另一扇窗,再走向另外一扇,高腳杯裡盛着淺檸檬色的酒。
他的臉轉向月亮,好像他準備從一個更有利的位置來尋找什麼東西。
最後,他在最後一扇窗那兒發現了它,将手放在深色的窗簾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