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地感覺到,這的确是個危險的年輕人。
一張精瘦的、給人饑餓感的臉,一副挑戰性的下颚,還有一雙狂熱的眼睛。
但這張臉能吸引女人。
他衣冠不整,甚至有些寒酸,他那種不加收斂的狼吞虎咽使得在旁邊觀察着他的波洛感覺大有意味。
波洛對他作出了結論。
這是一隻滿腦子主意的狼——
雷克斯厲聲說道:“你到底什麼意思——象這樣子跑來找我?”
“我的訪問不合您的意嗎?”
“我連你是何方神聖都不知道。
”
“很抱歉。
”
波洛靈巧地掏出名片夾,摸出一張名片遞過桌去。
雷克斯先生瘦瘦的臉上又一次出現了波洛無法準确解釋的那種悸動,不是害怕——比害怕要更具挑釁性。
然後,毫無疑問地,随之而來的是憤怒。
“原來你是如許人也,對不對?我聽說過你。
”
“大多數人都聽說過。
”赫克爾波洛謙虛地說。
“你是個私人偵探,對不對?還是要價挺高的那種。
人們會不惜血本雇用你——當為了保存他們可悲的生命什麼都舍得花的時候!”
“要是您不喝咖啡的話”,赫克爾波洛說,“它會涼的。
”
他友善地說着,語氣中帶着威嚴。
雷克斯死死盯着他。
“說出來吧,你究竟是隻什麼鳥?”
“這個國家的咖啡實在是太差勁了——”波洛道。
“我說也是”。
雷克斯先生熱烈贊同。
“但要是您讓它放涼了的話,那就完全沒法入口了。
”
年輕人向前傾着身子。
“你什麼意思?你到這兒究竟想幹什麼?”
波洛聳聳肩。
“我想來——看看您。
”
“啊,是嗎?”雷克斯先生懷疑地說。
他眯起了眼。
“要是你為錢而來,那可找錯人了!跟我一起的人可買不起他們想要的東西。
最好還是回去找給你發工錢的那個人吧。
”
波洛歎道:“時至今日,還沒有任何人給過我任何報酬。
”
“還要你告訴我!”雷克斯先生說。
“真是這樣的”,波洛說,“我一直分文不取地在浪費着很多寶貴的時間。
我們可以簡單地說,這隻是為了滿足我的好奇心。
”
“我想”,雷克斯先生說,“那天你在那該死的牙醫那兒也隻是去滿足好奇心的-!”
波洛搖搖頭,“您好象忘了去牙科候診室最普遍的原因了——那就是等着看牙。
”
“你就是去幹這個的?”雷克斯先生的語調中流露出一種輕蔑的懷疑,“等着看牙?”
“當然。
”
“得請你原諒,我要說我不相信。
”
“那我可不可以問一句,雷克斯先生,您到那兒又是幹什麼去了?”
雷克斯先生一下子咧開了嘴。
他說:“你在這兒等着我呢!我也是等着看牙的。
”
“那時候您的牙可能很痛吧?”
“是的,老朋友。
”
“盡管如此,您還是沒作治療就走了?”
“走了又怎麼樣?那是我自個兒的事。
”
他停了一下——接着他用粗魯的語氣很快地說了下去:“噢,這種繞彎子的談話有什麼鬼用?你到那兒去是給你的大人物保镖的。
嗯,他平安無事,不是嗎?你那寶貴的阿裡斯泰爾布倫特什麼事都沒有。
你根本沒必要來找我。
”
波洛問:“您突然離開候診室以後又去哪兒了?”
“當然是離開了那所房子。
”
“啊!”波洛擡眼望着天花闆,“可是誰也沒見着您離開,雷克斯先生。
”
“這有什麼關系呢?”
“也許就有關系。
記住,沒過多久就有人死在那房子裡了。
”
雷克斯漫不經心地說:“哦,你是說那牙醫。
”
波洛說話的語調硬梆梆的:“沒錯,我說的正是那位大夫。
”
雷克斯盯住他,說道:“你想把這事安在我頭上?是不是?那你可辦不到。
我剛讀過開庭的報道,他在局麻時出了差錯把一個病人給治死了,所以那可憐的家夥朝自己開了槍。
”
波洛不為所動地往下說:“您說您離開了那所房子,您能拿出證明嗎?有人能夠說清楚十二點到一點之間您在哪兒嗎?”
那一位的眼睛又眯縫起來。
“這麼說你真是在把這事往我頭上安-?我猜是布倫特教你這麼幹的吧?”
波洛歎道:“請原諒,但您好象是鬼魂附體了似的——您老是不停地唠叨阿裡斯泰爾布倫特先生。
我不是他雇用的,我從來沒被他雇用過。
我關心的不是他的安全,而是有一個人死了,而這個人本來在一種很好的職業中幹得挺不錯。
”
雷克斯搖着頭。
“對不起”,他說,“我不相信你,你肯定是布倫特的私人偵探。
”他把身體傾過桌面,臉色沉了下來。
“但是要知道,你救不他。
他必須得滾蛋——他和他代表的一切!應該來一種新政——必須消滅腐敗的舊财政體系——必須消滅這幫遭詛咒的、象蜘蛛網一樣勾結起來的全世界開銀行的家夥們。
一定得把他們掃除幹淨。
我跟布倫特并沒有什麼個人恩怨——但他是我仇恨的那種人。
中庸之道——而又自命不凡。
他是那種不用炸藥你就搬他不倒的人。
成天就知道叫嚷‘文明之本,不可動搖’。
真的不可動搖嗎?讓他等着瞧吧!他是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必須搬掉。
當今的世界沒有布倫特之流的落腳之處——他們總是象狗回身尋找嗅迹似地迷戀過去——總想要象他們的老子、甚至是老子的老子那樣生活!在英國到處都見得到這種人——死硬的老頑固——沒用的、衰弱的腐朽年代的象征。
上帝啊,他們必須滾蛋!我們必須有一個新世界。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新世界,懂嗎?”
波洛歎着一口氣,站起來。
他說:“我明白了,雷克斯先生,我明白了您是個理想主義者。
”
“是又怎麼樣呢?”
“要一個理想主義者來關心一位牙科醫生的死,那是要求過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