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上夏齡克羅斯街,轉入新牛津街和柯汶特花園之間,縱橫錯綜宛如迷宮的街道。
那兒,隻要你想得到,各式各樣的商店都有:有古董商店、有洋娃娃醫院、芭蕾鞋店、外國熟菜店。
我忍住了洋娃娃醫院一雙雙或藍或禍的玻璃眼珠的誘惑,終于來到了我的目的地。
那是小巷子裡一家昏暗的小書店,離開大英博物館不遠。
店鋪外擺滿各種書籍,有古代小說。
舊教科書,以及各種零星雜書,分别标明售價,甚至有些年代湮遠的古書,書頁和裝訂還十分完整。
我側身穿過門口,因為入口兩側的書堆得一天比一天高,看起來随時都有倒塌的可能,所以不得不側身而入。
店鋪内,不用說,到處都是書,或躺或靠,或疊或傾,顯然地一觸便要仆倒的。
書架之間的距離非常狹窄,就是走過都不容易。
每個書架,每張桌子,都是高堆著書籍。
角落裡的一張圓凳上,有個老人,戴着尖頂卷邊圓帽;臉孔大而平,宛如一條标本魚,樣子看起來像是一個放棄了強弱懸殊掙紮的人。
他想控制書,但顯然地書控制了他。
他仿佛書世界中的喀紐特王①,在如浪排來的書潮裡往後抽退。
他就是店主人,索洛曼先生。
他認出是我,冷淡的眼光轉為溫柔,點點頭。
“有沒有我要的書?”我問。
“你得自己上去看,柯林先生。
仍然在搞什麼海藻一類的東西嗎?”
“是的”“-,你自己知道它們擺在那裡。
海洋生物學,化石——
南極洲在三樓。
前天進來一包包裹,我打開了,但還沒有整理好,就在角落裡,你自己看看。
”
我點點頭,側身走向鋪子後面,那裡有條晃晃欲墜、又小又髒的樓梯。
二樓都是東方文物、藝術書籍、醫藥,以及法國經典名着。
這一樓每個角落用窗簾圍起來。
一般顧客并不知曉,隻有熟人才能進去,那裡就是所謂“精本雅椠”貯放之處。
我經過那裡,繼續爬上三樓。
三樓是考古學、自然曆史,以及其他高雅的書籍,雖然略有分類,卻是不夠認真。
我擠過學生、上校和牧師,繞過書架的一角,跨過地上已被打開的包裹,發現前面的路被一對緊緊摟抱在一起的男女堵住了。
他們站在那兒,左右搖動,我說了一聲;“對不起!”便用力地扳開他們,撩起遮住一扇門的窗簾,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插進鎖中轉了一下,推門而入。
我發覺自己很不協調地處在一間像是玄關的小室裡,四面牆上淩亂地挂着一些描繪高地牛群的書,門上裝着光亮的一0一六至三五年間的英國國王,一度曾兼任丹麥和挪威國王。
門環。
我小心地叩敲門環,一位灰發中年婦人應聲出來開門,她戴着一副奇特的老式眼鏡,穿着一條黑裙,一件出人意料的紅條短褂。
“是你,是不是?”她沒有任何客套寒暄的話,“他昨天才問起你來。
他覺得不高興。
”她對着我搖搖頭,宛如一個女家庭教師對着令人失望的小孩搖頭一樣。
她又說,“以後要小心些,把事情做好一點。
”
“-,得了,娜妮。
”我說。
“不要叫我娜妮,”那中年婦人說,“我跟你說過了,這樣子無禮。
”
“那是你的錯,”我說,一你不應該把我當做小孩子一樣地講話。
”
“我看你是長大了……你最好快進去,好好幹吧。
”
她摁了一下電鈴,拿起桌上的電話,說;“柯林先生,……
是的,我就叫他進去。
”她放下電話,向我點點頭。
我穿過盡頭的一扇門,走入另一個房間裡,裡頭雪茄煙彌漫,難以看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