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特公館
6月9日,星期四,下午3時整
接下來的兩小時雷恩獨自度過。
他覺得需要獨處。
他對自己感到煩躁,為什麼他把這件特殊的案子如此攬在自己身上?他質問自己。
畢竟,他的職責,如果他有職責的話,是要對法律交代。
難道不是嗎?或許正義對他的要求更——
德羅米歐載他到上城的修道士俱樂部,一路上他不斷诘問自己。
他的良知不放過他,即使平靜地在俱樂部他最喜愛的角落獨自用餐,機械式地回複朋友、舊識和劇院老同事的問好,也無法讓他的心情輕松下來。
他撥弄着食物,臉愈拉愈長。
今天連英式羊肉也變得不好吃了。
午餐後,猶如飛蛾撲火,哲瑞·雷恩先生要德羅米歐載他到下城的黑特公館。
房子裡很安靜,他心底暗自稱幸。
仆人喬治·阿布寇一臉蠻橫,随着他從前廳步入走廊,一路怒目盯着他。
“薩姆巡官在嗎?”
“在樓上皮瑞先生的房裡。
”
“請他來實驗室。
”
雷恩沉思着爬上樓梯。
實驗室的門開着,墨修無精打采地坐在靠窗的一隻凳子上。
薩姆巡官的塌鼻子出現眼前,他漫聲問候。
墨修跳下椅子,薩姆揮手叫他到一邊去,然後立在那裡緊盯正在忙着翻查檔案櫃的雷恩。
一會兒雷恩直起身子,手上拿着一疊記載實驗室用品清單的索引卡。
“啊,”他說,“找到了,等一下,巡官。
”
他在老卷蓋書桌旁一把燒得半黑的旋轉椅坐下,開始檢查那些索引卡。
每一張隻飛快看一眼,就幾無停頓地翻到下一張,總之,到第三十張時,他輕呼一聲停下來。
薩姆靠過去,站在他的背後瞧,是什麼讓他這麼高興。
卡片上注明編号30;在數字下面有“細菌培養基”的字眼。
但是引起雷恩興趣的,似乎是“細菌培養基”幾個字被工整地劃掉以後,底下寫着“秘魯香油”的字樣。
“那是什麼鬼東西?”薩姆沖口問。
“耐心點,巡官。
”
他起身走到房間一個角落,爆炸後剩下的玻璃碎片都被集中掃到那裡。
他在碎片旁搜尋,似乎在專心檢查那些最沒有破損的瓶罐。
搜尋沒有結果,他轉而步向焦黑的壁架,擡頭看頂層的中段,那裡連一隻瓶子或罐子也沒有留下。
他點點頭,回到玻璃堆那邊,選了幾隻沒破的瓶罐,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排列在頂層中段的中央。
“好極了,”他說,一面拍拍手上的灰塵,“好極了。
現在,巡官,可否容我派一件差事給墨修?”
“當然可以。
”
“墨修,把瑪莎·黑特找來。
”
墨修精神一振,滿臉笑容,咚咚地跑出實驗室。
他即刻又回來,瑪莎走在前頭,墨修把門在身後關上,然後以标準的警官站崗姿勢背對門立正。
瑪莎猶豫地站在薩姆和雷恩面前,詢問似地看着兩人的表情。
她看起來無比哀憐,眼睛下面一層深色的黑眼圈,鼻子皺成一團,雙唇緊閉,臉色蒼白發青。
“請坐,黑特太太,”雷恩神态愉悅地說,“想問一點消息……據我了解你公公曾感染某種皮膚病?”
她正想坐下,随即停止動作,十分吃驚。
“為什麼——”
然後她跌坐在旋轉椅上,“是,沒錯,但是你怎麼發現的?我以為沒有人——”
“你以為沒有人,隻有你、約克·黑特和米裡安醫生知道。
很簡單的事……你偷偷幫黑特先生上藥膏和包紮手臂?”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薩姆喃喃地問。
“對不起,巡官……是嗎,黑特太太?”
“是,我幫忙過,有時候他叫我進來幫忙。
”
“那個藥膏叫什麼名字,黑特太太?”
“我實在不記得名字了。
”
“你知不知道黑特先生把它放在那裡?”
“噢,知道!在那邊其中一個罐子……”她站起來快步到壁架旁。
在中段的架子前,她踮起腳尖,探手正好夠到雷恩不久前才擺上架子的其中一隻罐子。
雷恩緊盯着她,他發現她拿的正好是架子中段正中央的那一罐。
她把罐子交給他,但是他搖搖頭,“請打開蓋子,聞聞裡面的味道,黑特太太。
”
她疑惑地從命。
“噢,不,”她一聞馬上喊出聲,“這不是那個藥膏。
應該看起來像蜜漿,這是其中一點,還有,應該聞起來像——”她話才說一半,立刻噤聲,牙齒緊緊地咬住下唇,一片驚懼籠罩她操勞過度的臉龐,她兩手一放,罐子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薩姆專注地瞪着她。
“好,說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