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歡他們的調調兒,他們是兩個聰明的小騙子,膽子奇大,沒有太多基督徒的臭規矩”。
那家小餐館的主要客人大半是船員,她每天夾在人渣和品德頗佳的水手群中,聽多了許多船上的秘密。
男人嘛,幾個星期出海不準沾酒,一旦上岸可以自由暢飲,往往就會在斛籌交錯間洩漏了不該說的事情。
她從一艘靠岸貨船的二副口中,得知一個價值非凡的秘密,那個二副喝得爛醉又色眯眯的,她就花言巧語騙他說出消息。
他的船上載了一個體積很小卻昂貴無比的貨物,是一批要運到香港的未加工鑽石。
“這件事很容易辦成,”她沙啞地說,整個人躍入回憶中。
我看着她不禁顫抖起來:這個憔悴發胖的老女人,也曾經是個漂亮的姑娘!她說:“我把這個秘密告訴佛西特兄弟,然後達成協議。
當然,他們别想要我芬妮·凱瑟,我信不過他們,甯可丢着店不管。
于是我跟着他們一道,三個人假扮乘客混上船去。
”
一切實在簡單得出奇,船員都是中國人和東印度水手,可憐。
愚蠢不堪,三言兩語就吓住他們了。
佛西特兄弟突襲武器室,殺死正在睡覺的船長,其他的高級船員非傷即死,又射殺了半數的水手,劫走了貨物,再把船鑿沉,然後和芬妮·凱瑟搭上救生大艇逃走。
佛西特兄弟非常确定,沒有一個船員生還,趁着夜色,他們在一片不毛海岸登陸,分配了戰利品之後分手,幾個月後才在數千裡之外再度碰頭。
“那阿倫·得奧是誰?”雷恩先生迅速問道。
她瑟縮了一下:“他是二副,一開始喝醉酒告訴我秘密的那個。
天曉得他怎麼撿回那條狗命的,反正他活下來了,他媽的沒淹死,我猜他後來遊上岸,看他那一身的傷!而且他這些年來一定都懷恨在心,想找佛西特兄弟和我報仇。
”
“他媽的,他為什麼不找個附近的港口報警?”父親嘟哝着。
她聳聳肩,“或許他從一開始就想勒索我們吧。
反正,我們聽說,那艘船後來被登記為‘失蹤’,雖然海上保險公司曾經調查,但是都沒有結果。
我們在阿姆斯特丹把鑽石賣給一個很大的收藏商,然後佛西特兄弟和我來到美國,我們一直在一起。
”她粗啞的嗓音轉為冷酷,“我的意思是,我們是一體的,不能讓他們脫離我的視線。
我們在紐約市待了一陣子,然後跑來紐約州北部。
這兄弟倆滑頭得很,特别是艾拉,他一向是兩兄弟中發号施令的——他要喬爾學法律,他去念醫學,我們都成了有錢人……”
我們都沉默着,海盜行徑、越南、沉船、搶劫鑽石、謀殺船員,種種血淋淋的故事似乎太難以相信了,然而在她的嘴裡,這一切卻都是事實……然後,我被雷恩先生冷靜的聲音喚回現實。
“差不多都完整了,”他說,“除了一件事。
我從一些不太重要的細節知道了這件事——我和得奧交談過兩次,隻有水手才會有那類措辭和說話的方式——海洋就成了背景中很重要的一點。
另外是那個小盒子——我非常确定,是海運專用的行李箱。
然後是‘希賈茲’,聽起來可能是賽馬的名字,或者是什麼新遊戲,或者是東方地毯——看我推測得多離譜——最後,非常簡單,是船的名字。
可是我查過舊資料,卻找不到這個名字的船。
”
“這也難怪,”芬妮·凱瑟疲倦地說,“船名是‘希賈茲之星’。
”
“哈!”雷恩先生驚呼,“我可能永遠也找不到,希賈茲之星,呃?而那些鑽石,當然,是放在船長的行李箱,得奧曾經重新做了一個你們偷走的箱子送給你們,他知道這個象征動作一定會立刻吓住你們!”
她點點頭,歎了口氣。
我現在回想起老紳士這幾個星期來的行動,原來都是在推演這個“船——海洋——木箱”的理論……這時,老紳士站起身,緩緩逼近芬妮·凱瑟。
她疲倦地癱在椅子裡,好像擔心即将發生的事情。
我們沉默不安地站在一分,什麼事情即将發生?我看不出任何一絲絲可能的迹象。
他的鼻翼輕輕翕動,“凱瑟小姐,你剛剛說,你上星期逃離裡茲,并不是顧慮自身安危,而是因為你的良心。
這是什麼意思?”
疲倦的老亞馬遜族女戰士,用她塗成深紅色的粗大手指,比了個絕望的手勢,“他們要把得奧送上電椅,不是嗎?”
她啞着嗓子低語。
“他已經被判死刑了。
”
“那麼,”她喊着,“他們冤枉了一個無辜的人!阿倫·得奧沒有殺佛西特兄弟!”
我們好像被一股無形的線拉住似的,不由自主地一起傾身向前。
老紳士彎腰湊近她,頸子上青筋浮凸,“你怎麼知道的?”他聲如洪鐘般喝道。
她突然往椅子裡一沉,臉埋進雙手裡。
”因為,”她開始啜泣,“艾拉·佛西特臨死前——親口告訴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