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尤姓老人之後,黃石生捏着那錠金塊,飛步奔入後園。
後園小樓中,駱伯伧和宗李二人都未歇息,正伫候消息。
黃石生極力掩住内心激動,含笑而人,向駱伯伧欠身拱手道:“恭喜大哥!”
駱伯伧凝容問道:“果然是那老匹夫麼?”
黃石生笑道:“正是皇天有眼,該當大哥要報那如山似海的血仇,才讓姓尤的自己送上門來。
”
駱伯伧神情一震,臉上頓時露出了殺機。
飛蛇宗海東急道:“四哥認實在了?不會弄錯?”
黃石生道:“決不會認錯,我雖然沒有見過姓尤的,但他随行的手下,确是那天夜晚在西澱湖畔空宅中見過的孝衣漢子,當時,他曾經用竹笛哨聲,指揮袁氏雙環……”
接着,又将适才将談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駱伯伧道:“他要租賃這個園子,四弟可曾應允?”
黃石生笑道:“送上門來的機會,小弟不忍拒絕,已經替大哥作主,答應租給他了,約定三日内騰出房屋,讓他們搬進來。
”
駱伯伧忽然仰天大笑,道:“好極了,這真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想不到天下真有這般巧事。
”
狂笑間,五指緊扣坐椅扶手,指頭竟然根根陷入木中。
黃石生皺了皺眉,輕聲道:“大哥請勿過于激動,以免影響傷勢……”
駱伯伧搖搖頭,切齒作聲道:“若能報得毀家殺子血仇,死也含笑瞑目了,我苦等二十年,等的就是今天。
蒼天有眼,終于将仇人送到手中,三日之後,我要把他們一個個寸碟淩遲,活祭我那慘死的妻兒。
”
黃石生眉鋒再鎖,卻遲疑着,沒有開口。
駱伯伧側目問道:“四弟,你有什麼話要說麼?”
黃石生淡淡一笑,欠身道:“小弟鬥膽,還請大哥暫作忍耐……”
駱伯伧道:“我已經忍耐了整整二十年,-難道還不夠?”
黃石生肅容說道:“大哥,這是天賜良機,冤家偏逢路狹,但小弟以為,血仇固然要報,大局也不能不顧及,如果太急于報仇,恐怕以後再想這種機會,就難了。
”
駱伯伧瞿色道:“為什麼?”
黃石生道:“大哥請冷靜想想,那姓尤的以前匿居在西澱湖畔,蓄養死土,盜劫袁氏雙環屍體,豈能沒有圖謀?”
駱伯伧聽了一怔,颔首道:“不錯,那匹夫必然有所圖謀,依四弟看,他目的何在?”
黃石生道:“現在猜測他的圖謀以似嫌稍早,但當此關洛一帶風雲險惡之際,姓尤的突然率領手下潛入城中,顯見與蛇拳門新近發生的變故有着某種關系。
”
駱伯伧凝目道:“四弟是說那姓尤的目的在于對付-莊一堡?”
黃石生道:“也可能是為了對付那假冒風鈴魔劍楊大俠的人。
”
駱伯伧沉吟道:“如此說來,那姓尤的家夥立場尚未分明了?”
黃石生道:“所以小弟希望大哥能再忍耐十天半月,等他入了咱們掌握,就不難知道他的圖謀和立場了。
”
駱伯伧長歎-一聲,道:“二十年都等過了,又何在乎多忍耐十天半月,這件事,便由四弟全權布置,隻别再叫那姓尤的溜了就好。
”
黃石生欠身道:“小弟遵命,這就去着手安排,大哥請安歇吧。
”告退出了後園小樓。
飛蛇宗海東也緊跟着退了出來,輕問道:“四哥,你把這房子租給姓尤的,卻讓大哥住在那裡?”
黃石生道:“我已經跟姓尤的說妥了,前院讓給他們,後園留着自用,平時将園門封閉:咱們都由後面小門出入。
”
宗海東道:“這樣隻怕不太好吧?一牆之隔,那姓尤的一定會對咱們特别留意,大哥又心急報仇,萬一……”
黃石生道:“初來幾日,姓尤的少不了會特别監視咱們,不過你盡管放心,後園中除了我和蔡福以及幾名仆婦,他決不會發覺你們和大哥的。
”
宗海東愕然道:“怎見得?”
黃石生神秘地笑道:“你忘了當年來洛陽買這宅子的是誰了?”
宗海東一怔,道:“是韓二哥,莫非他”
黃石生道:“不錯,韓二哥當年買下這座宅子,早巳在地底安排好各種妙用,姓尤的看不見咱們,他的一言一動,咱們卻能了如指掌,否則,我怎會把前院祖賃給他?”,宗海東恍然大悟,笑道:“難怪大哥總沒問起咱們自己的住處,我一直心裡暗急,又不便詢問,看來四哥你真有先知的見,竟像早就料到今天會用上這座園子似的。
”
黃石生也笑道:“買屋置産雖是我的主意,添增機關秘室通道,卻是韓二哥的安排,不僅洛陽一地,凡屬天下都大邑,哪兒沒有大哥的産業,這說不上先知灼見,隻是未雨綢缪,狡兔三窟罷了。
”
宗海東去詫異地又問道:“但各地産業中設置機關秘室的事,小弟卻一直都蒙在鼓裡,大哥為什麼連咱們自己弟兄也瞞着?”
黃石生神色微變,怔了-下,才含笑道:“這不是大哥有心隐瞞,沒到用它的時候,知道也沒有益處,六弟,去歇息吧,明天還有得忙的。
”
兩人談談說說,已走到前院。
宗海東止步拱手道:“四哥也請早些安歇,小弟告退了。
”
黃石生颔首道:“這幾天,姓尤的可能會對咱們這宅子嚴密監視,夜晚如有動靜,大家務必要沉住氣,不可魯莽。
”
飛蛇宗海東點點頭道,分手而去。
那黃石生站在前廳石階下,怔怔望着宗海東進了正屋卧室,木立良久,又親自巡視了全宅一周,返房休息時,已是深夜了。
從第二天起,這座節孝坊巨宅表面雖然平靜如故,宅中卻忙碌異常。
黃石生指揮老蒼頭和幾名仆婦,一面整理地底秘室,一面辦采購飲食之物,仆婦都遷入後園,駱伯伧等人卻避居秘室,将前院天上屋大廳全部騰讓出來,然後封了後園園門。
宅中仆婦均系心腹,地下秘室又有暗道和前院相通,巧手韓林早已在前屋中裝置了窺視竊聽的設備,人居秘室,可将前院舉動盡收眼内,整整忙碌了兩天,一切才算舒齊,當真是布下天羅地網,隻等對頭人彀來。
可是奇怪得很,那姓尤的紅臉老人自從接洽租屋那天來過一次,以後竟沒有出現過,甚至連手下也沒有來探視一下。
三天過去了,“房東”早就準備妥當,“房客”卻音訊渺茫。
駱伯伧漸漸不耐,一再詢問黃石生道:“會不會是姓尤的得到風聲,臨時又改變了主意了?”
黃石生含笑道:“大哥何必性急呢,反正他的租金已經預付,假如不搬來居住,咱們白賺一月房租;毫無損失,何樂而不為?”
駱伯伧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隻好苦笑一聲,極力忍耐等待。
第四天一早,黃石生剛由秘室陪駱伯他用畢早餐出來,蔡福突然匆匆奔告:“四爺快些準備,那姓尤的來了!”
黃石生駭然驚道:“人在哪裡?”
蔡福道:“現在側門外等候。
”
黃石生心頭暗震,急忙示意飛蛇宗海東立即通知駱伯伧,一面掩閉暗道門戶,一面整衣出迎。
那尤姓老人換了一身輕袍便裝,獨自一人,既未帶着随從,也沒有騎馬,竟已笑嘻嘻站在側門外。
甫見面,尤姓老人便拱手笑道:“貴東不在,老爹就是主人,尤某特來拜訪居停。
”
黃石生連忙道:“言重了,不敢當!數日未見尤爺,老漢還以尤爺已經另找到更合适的房屋,不想搬來了呢!…
尤姓老人笑道:“承蒙老爹情讓居宅,使尤某獲得栖身之所,如此濃情,世所少見,尤某賤眷昨夜就搬來了,老爹還不知道麼?”
黃石生驚道:“什麼?昨夜就搬來?怎麼老漢這邊一點聲音都沒聽到?”
尤姓老人道:“出門在外的人,沒有多少行李,賤眷又有些水土不服,忌煩喧嚷,所以趁深夜人靜的時候搬遷,不願驚擾居停芳鄰。
黃石生心裡驚悸不已,臉上含笑謙謝,急道:“失迎疏禮”,于是請尤老人人内待茶。
姓尤的欣然答應,随着黃石生進入後園,一路談笑風生,兩道目光,卻不住價度量園中形勢,尤其對那一牆之隔的後園門,特别多看了幾眼。
叙禮落座後,又說了些客套話,黃石便試探着問道:“萍水相識,确是緣份,老漢失禮得很,迄今未請教尤爺台甫尊諱?”
尤姓老人哈哈笑道:“彼此,彼此,尤某也忘了請問老爹上下?”
黃石生信口道:“老漢草字輔元,輔佐的輔,一元複始的元。
”
尤姓老人道:“尤某單名一個甯字,安甯之甯,俗得很!”
黃石生道:“尤爺太謙了,不知寶眷人口多少?前面宅子還不夠住麼?”
尤甯笑道:“不瞞老爹說,賤内過世得早,留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