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壯漢語音仍是冷冰冰的,說道:“不喝!”
“嘿嘿!”矮老頭招攬不成,有些尴尬,幹笑道:“老大,天還早呢,喝杯酒也好打發辰光,您嘗嘗老漢這酒,千純萬正的狀元燒,自家釀的,味道與衆不同,喝了保不打盹!’’老漢不耐,截口道:“跟你說了不喝盡啥叨于啥?’’矮老頭一愣,讪讪放下了扇子,苦笑道:“好!不好就不喝,生意不成情誼在,老大您何必發火了呢?”
壯漢哼了一聲,又填上第四袋煙,沒有答理。
那矮老頭好生掃興,自顧站在坊下敲着竹闆,也沒有開口。
兩人各據牌坊一端,那駕車壯漢猛吸旱煙,矮老頭卻用力敲打竹闆,一聲聲越敲越響,就馬肚裡悶氣,藉那竹闆當洩出來似的。
夜深人靜,那竹闆聽來份外刺耳,“梆!梆!梆!”簡直就在跟敲在壯漢心窩上一樣,何況矮老頭耗了許久,沒攬到一份生意,卻沒有離去的樣子。
駕車壯漢已經一連皺了好幾次眉頭,實在忍不住,沉聲道:“喂!老頭,走遠些敲行不行?”
矮老頭胡子一翹,也沒有好氣地道:“我敲我的,礙着你什麼?”
壯漢怒目道:“你敲得老子心煩,懂不懂?”
矮老頭哼道:“這才笑話,你不願聽不會走開?誰又沒請你呆在這兒。
”
壯漢叱道:“是老子先來,你叫誰走開?”
矮老頭也不退讓,睑眼道:“你先來便怎樣?這地方又不是你家,難道不準我老頭子做生意麼?”
駕車壯漢怒火猛升,摔了冒煙袋,沉聲喝道:“老子就不準你在這兒刮噪,你敢怎麼樣?”
矮老頭嘿嘿連聲冷笑,說道:“造反了,我老頭子在節孝坊賣了幾十年馄饨,倒不知道這塊地皮是有主的,老大,你把眼睛放亮些,這是有王法的地方,我老頭子今年也快六十歲了,可不是吓唬大的,别以為你年輕力壯塊頭粗,老頭子可不在乎這個……”
駕車壯漢兇睛暴射,獰笑道:“我看你這老混蛋是活得不耐煩了。
”一長身形,躍落地面。
不料那矮老頭竟橫得很,順手抄起擔上切菜刀,大叫道:“幹啥?你還敢殺人不成?”
壯漢陰恻恻道:“老蠢物,你以為老子不敢殺人麼?老手想弄死你,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不信你就試試看!”
矮老頭退後兩步,心裡有些虛,想再找件家夥壯膽,馄饨擔子上已無用物,便把麥架上的燈籠摘下來提在左手。
駕車壯漢一步步逼近,冷笑道:“老混蛋,死在臨頭還忘不了帶燈籠,敢情你是怕共同泉路上看不見行走麼?”
矮老頭分明聲色厲内在,顫聲道:“你你可别逼人太甚想當年,我老頭子,也不是好惹的,打架鬧事,向來不含糊……”
駕車壯漢冷嗤道:“那是當年,可惜現在你老了!”話落,突然搶身上步,飛起一腳,直向矮老頭勢刀的右腕踢去。
矮老頭一時未防,被踢個正着,“啊呀!”一聲,菜刀應“腳”而飛,吓得踉跄倒退,趕緊躲在馄饨擔子後面,又摸了一柄趕麥杖,大叫道:“救命啦!殺人啦!”
駕車壯漢喝道:“老狗,你在找死!”跨步而上,揚掌就劈。
那矮老頭繞着擔子跑,扯開嗓子叫,凄厲的呼救聲,響徹夜空,别看他剛才嘴挺硬,這會兒真動上了手,可就剩下喊救命的份兒了。
駕車壯漢怒不可遏,殺機頓起,一面咒罵,一面持袖子追逐,怎奈矮老頭很滑溜,總圍着馄饨擔子兜圈閃避,急切間竟撈他不着。
壯漢一怒,猛擡腿,将馄饨擔子踢翻,從護腿皮套中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直向矮老頭撲去。
老頭失去了屏障,更毀了生财工具,急怒攻心,反忘了害怕,嘶叫道:“好小子,你敢毀我老頭子吃飯家夥,我也叫你做不成生意!”
罵着,竟将手中燈籠,砸在馬車車蓬上。
車蓬布上塗過桐油,沾火既着,刹那間,便劈劈拍拍冒起火焰。
就在火勢剛起之際,石牌坊暗影下突然竄出一條人影,貼地一滾,飛快隐入車底。
這時,轅前馬匹也受驚狂嘶,潑開四蹄,拖着車子疾奔而去。
駕車壯漢看見車輛起火,駭然大驚,顧不得再殺矮老頭,急忙轉身追馬車。
但追未數步,後腦卻重重挨了一趕麥杖,仆倒地上。
馬車帶馬飛奔,掠過巨宅大門,向左-轉,筆直沖上了大街。
那原來緊閉着的巨宅邊門,突然“呼”地一聲啟開,門内閃出兩個人,正是尤甯和那随侍的青衣漢子。
尤甯沉聲喝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青衣漢子惶然道:“是第三分舵送人的車輛,約定四更交接,他們早來了片刻。
正待命清查有無跟蹤暗線,不知怎麼會出了意外。
”
尤甯驚詫道:“這麼說,人還在車子裡?”
青衣漢子道:“正是。
”
尤甯頓足叱道:“該死的東西,還不快迫!”’青衣漢子慌忙從懷裡取出-支竹笛,正想吹,卻被尤甯劈手奪去,低罵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是怕人家不知道咱們的地方麼?”
青衣漢子手足失措,呐呐道:“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尤甯喝道:“不許出聲動衆,随你四更以前,把人搶回來。
過了時限,提頭來見。
”
青衣漢子唯唯應諾,展步如飛,掠奔而去。
尤甯目光轉動,正待親自去救那駕車壯漢,突神神色微變,急急縮身退回門内,迅速掩閉了邊門。
片刻後,衣袂振風之聲入耳,石牌坊下出現兩條人影。
那是兩個勁裝負劍的少年,衣色一紫一白,正是“抱陽山莊”兩俠少莊主,“日月雙劍”應氏兄弟。
應龍冷冷掃了地上馄饨擔子一眼,搖頭道:“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故呢,原來隻是賣馄饨的跟人打架,咱們走吧!”
應虎道:“大哥别忙,你看這小子手中還拿着刀!”
應龍笑道:“打架嘛,當然要動刀子,這小子八成遇上了吃白食的小流氓了,仗着自己身強力壯,不肯受氣,才被人捧了一頓。
”
應虎道:“咱們要不要去弄醒他來問問?”
應龍道:“沒啥好問的,爹隻叫咱們探查姓楊的消息,誰有工夫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老二,走吧!”
兩人揚目向周望了望,果然沒有理會那駕車壯漢,雙雙轉身離去-尤甯隐身門後,剛松了一口氣,不料那昏倒在地上的駕車壯漢,就像被人戳了一刀似的。
突然“啊呀”一聲叫了起來。
應家兄弟未去遠,聞聲頓時止步。
月劍應虎詫異地道:“咦!那小于叫什麼?”
應龍翻翻眼睛,道:“他挨了揍,疼得難受,怎麼能不口U?”
應虎回頭望望,道:“可是,他為什麼隻叫一聲,’又不吭氣了呢?”
應龍笑笑道:“誰知道?大約人剛清醒,現在又終于疼昏了過去了,别理他快走吧!”
宅門後的尤甯恨不得應家兄弟趕快走,心裡暗罵那駕車的人真糊塗該死。
就算清醒過來,也應該裝作昏迷狀,怎麼可以胡亂呻吟出聲呢?決心等兩人去後,非重重懲罰他不可。
應家兄弟談笑了幾句,重又轉身舉步,但說來真怪,他們不走,那駕車壯漢倒很安靜,剛要走,壯漢又叫喊出聲:“啊呀!”
這一次,連應龍也起疑了,兩兄弟霍地旋身,互望了一眼,臉上都滿布詫異之色。
應虎低聲說道:“我說,那小于在裝死……”
應龍點點頭,道:”去看看!”
兄弟兩并肩大步回到石牌坊下,分站着駕車壯漢兩側,四目炯炯,瞬也不瞬地直瞪着那壯漢的臉。
那駕車壯漢其實早就清醒了,正因應家兄弟出現,才故作昏迷卧地未動,可是,每當應家兄弟要走,總不知從哪兒飛來一粒暗器,射在他的穴道上。
暗器非針非镖,卻是最霸道的鐵蒺藜,所射穴道,亦非制命要害,卻是人體最弱的軟筋骨節,鐵蒺藜嵌在穴道上,就像“錯骨分筋”一樣,雖不要命,卻疼得叫人受不了,任是鐵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也會不由自主呼叫出聲。
這時候,他情知這應家兄弟正站在身邊,雖然仍想裝出昏迷的樣子,無奈心虛發慌,那眼皮就像發寒熱打擺子似地抖個不停,用盡全身氣力,也控制不住。
應龍瞧着好笑,用腳尖踢了踢他的腰脅,冷哼一聲,道:“朋友,别裝了,快起來吧!”
駕車壯漢猶欲掩飾,假作呻吟一聲,舉手揉着眼睛。
應虎火起,用力一腳踹在壯漢胯骨上,喝道:“滾起來!”’那駕車壯漢痛得弓腰捧腹大叫,兇念陡生,藉身體掩蔽,突然抄起尖刀,猛向應虎小肚了紮去。
應虎嘿地一聲怒喝,左腳斜跨半步,旋身探臂,長劍“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