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感飛草長。
東行的官道上,蹄聲得很,馳來三騎駿馬。
第一匹馬上,是個錦衣華服的文弱少年,十四五歲,白白的臉蛋,配着斜飛人鬓的兩道眉,朗目如星,唇若朱塗。
在他身後,緊跟着兩名勁裝負劍之人,這兩人一個巳人中年,生得虎臂熊腰,粗肩闊膀,太陽穴墳起甚高.另一個卻是白發蒼蒼的老者。
但兩人一般目射精光,威勢勇猛,跟那少年的文弱,恰成了強烈的反比。
三騎循着大路,鐵蹄輕揚,緩緩馳來,領頭的文弱少年緊緊鎖着眉頭,一臉憂郁,仿佛懷着滿腔心事。
白發老人突然一抖絲織,搶前幾步,用鞭消指着不遠處的一座城鎮,含笑向少年說道:
“少莊主,前面便是海甯城了,錢塘大潮,乃天下奇景,咱們先觀潮,再泛舟出海暢遊普陀,盡情散悶,你也該把眉頭略展一展才好呀!”
那少年聽了這些話,臉上一片木然,似乎對他所說的山光水色,提不起絲毫興趣,好半晌,才幽幽點頭道:“好吧!”
白發老人微一斂眉,黯然輕歎一聲,又說道:“少莊主,咱們飛雲山莊,自從三十年前第一次泰山之會以後,威震江湖武林,執天下牛耳,少莊主年少享此厚福,生長榮華之家,難道還有什麼不能遂心滿意之處,要這般終日愁眉緊鎖,悶悶不樂呢?”
少年不耐煩地揮揮手,說道:“這些事,告訴你,你也不懂,還是别問吧!”
白發老人霜眉一揚,接口道:“老奴追随老莊主數十年,親眼看見少莊主出世長大,縱有為難之事,少莊主隻管說出來,老奴也好為你分憂。
”
少年僅隻搖搖頭,答非所問地道:“我有些餓了,咱們進城去吃點東西吧!”
身後那中年大漢一抖絲缰,躍馬當先,應聲道:“鴻興樓的陳年黃酒,遠近馳名,少莊主請随我來。
”三轉駿馬,馳進海甯城。
那中年大漢從懷裡取出一朵大紅色的精制鋼花,插在前襟上,昂首催馬,當先領路。
片刻,三人在一家豪華高貴的酒樓前下了馬。
店門口招來顧客的夥汁,一眼望見中年大漢胸前紅花,臉色頓變,連忙低聲向掌櫃的說道:“飛雲山莊的人來了。
”
掌櫃的伸頭向外張望一眼,忙整衣衫,親自迎了出來,躬身接了馬缰,肅容道:“三位貴客光臨,小店蓬草生輝,快請樓上雅座待茶。
”
中年大漢面露一抹得意的笑容,回顧自發老人,道:“看來東海分堂的哥兒們很能辦事,咱們回莊以後,可得在老莊主面前,多多擡舉他們。
”
白發老人向掌櫃的微微颔首,說道:“替我們準備一副清靜座位,一桌上等酒席,要快,咱們用完了,還要趕到鼈子門看午時的大潮。
”
掌櫃的連聲應是,這才把馬缰交給夥計,親自陪着三人,迳登樓上雅座。
他們剛剛坐下,樓上酒客一陣交頭接耳,忽然紛紛會賬離去,其中有幾個頗似武林中人,臨去之際,還扭頭向三人掃了一瞥,目光中盡是憤懑不豫之色。
那神情,仿佛對他們的來臨,既恨且厭,隻是敢怒而不敢言。
少年的眉頭鎖得更緊,低聲問白發老人道:“他們為什麼都走了?難道不屑跟我們同樓飲食?”
白發老人冷笑一聲,道:“少莊主不必理他們,這樣樓上不是更清靜些嗎?”
中年大漢接口笑道:“這批家夥,平素仗恃武功,橫行江湖,欺壓百姓,自從老莊主登上武林盟主大位,他們再不敢橫行無忌,自然心裡對咱們飛雲山莊,有些既恨又怕。
”
少年搖搖頭,道:“可惜外公不許我學武,所以,我也弄不懂你們武林人物的事。
”
白發老人忙笑道:“姑娘隻有少莊主一個孩子,一心要你棄武習文,大約是不願少莊主将來置身江冊殺伐之中,這正是愛護少莊主之意。
”
少年道:“不,這不是我娘的主意,是外公不許我學武,好幾次,我問過娘,她老人家總是哭着勸我,叫我千萬不要習練武功,可是,卻不肯告訴我,是什麼原因。
”
說到這裡,忽然回頭向那白發老人道:“陶興,你是我們陶家的老家人了,你一定知道是什麼原因,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那白發老人神色一震,忙道:“老奴委實不明白,隻是,據老奴猜想,老莊主一定是好意……”
少年眉頭一揚,道:“好意,好意?我知道,外公一點也不喜歡我,每次見到我,臉上就露出不愉快的神情。
”
老人急道;“老莊主怎會不疼愛你,少莊主千萬不可亂想。
”
少年又道:“人家都說,外孫和外公,應該有幾分相像,但是我知道,我和外公,長得一點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