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似由口鼻中溢出,滿臉都是斑斑血污。
鹑衣閻羅鋼牙緊咬,面肌不住抽搐,虎目中淚光隐約……
半帖聖手臉色凝重,先以手背在傷者鼻下探了一下鼻息,然後抄起傷者一雙手腕,靜靜把了一會兒脈,最後拉開傷者胸衣;金針執定,運神聚氣,猛然一針刺下;雙指微微撚動,拔起,再刺,不消片刻,已于胸脅間遍刺三十餘針之多;刺到最後一針,方見百步神拳身軀稍稍顫動了一下。
半帖聖手見了,連忙扔掉那根金針,自藥箱中取出一隻細頸玉瓶,在金針刺過處,敷灑上一層黃色藥末,再于藥末上覆蓋一張薄鐵皮,鐵皮上澆了半瓶烈酒,最後引火将烈酒熊熊點燃……
鹑衣閻羅忍了又忍,終于還是忍不住顫聲低低問出一句:“老弟,有……有救嗎?”
半帖聖手沉吟不語,忽然擡頭向如意夫人道:“你吩咐他們将這位申香主擡入西廂,再叫小菊、小桂二個丫頭到前面來照顧,藥,你自己煎,照續命第三方,另外加三錢長白千年野參。
”
語畢又朝鹑衣閻羅一甩頭道:“來,我們去東廂坐坐。
”
進入東廂,賓主落座,家丁奉上香茗。
鹑衣閻羅激動地道:“無端打擾,已屬不該,複蒙老弟如此悉心診察,我,姓嚴的,實在不知道怎麼說才好,總之,你老弟放心……”
半帖聖手捧盞不語,似乎在靜聽,也好像正在思索着另外一件什麼事。
忽然,他擡起眼光問道:“對方是何許人?”
鹑衣閻羅恨恨切齒道:“老夫要是知道對方是誰,甯可棄人不救,也不會放他過去的。
老夫這次,實在是碰巧遇上。
老夫離開太原時,隻知道申香主已出來巡察各處分支舵,何處先,何處後,走哪條路線,老夫則不清楚。
你老弟也許知道,丐幫一向尊重各堂之職掌,非遇必要,從不過問。
老夫是從江西九宮山,‘談玄’老人那裡回來,本拟取道兩湖返太原,因聽說韋天儀已由洛陽南下,刻正領着一批人到達雲夢、黃崗一帶,唯恐路上遇及,故繞道馬鞍、九華。
不意行抵蔡家集附近,忽于一株大樹下見到我們這位申香主……”
半帖聖手非常注意地傾聽着。
鹑衣閻羅喝了一口茶,接道:“那時,他是盤坐姿式,仿佛在入定調息。
近前一看,方知他人已昏迷過去,口鼻中不斷有鮮血泌出,老夫那時之驚疑心情,老弟自不難想像。
根據老夫當時之判斷,與他交手之人,一定也負了傷,隻是沒有他傷得厲害,同時對方也不知道他的敵人已傷到僅須再加一掌便可送命的程度而已。
”
鹑衣閻羅虎目中忽然迸現一片光輝,繼續道:“這是老夫以及丐幫上下全都引以為傲的一點,就是我們這位申香主縱然遇上強過他十倍的敵人,他也不會輕易損卻丐幫一絲聲譽。
他堅持着,敵方誤以為他還能拼力一戰,結果,敵方大概不肯玉石俱焚,退卻了,而他,事實上早已油盡燈枯,連最後一口氣也護不住……”
淚雨潸灑,聲音也止不住有點咧咽:“那時正好有輛馬車路過,我嚴奕笙,堂堂一幫之主,竟有生以來第一次使用橫蠻手段,将那馬車攔住,硬将車老大推下,連車錢也沒有付。
我,說真的,一半是忘記,一半則因沒有時間,不過,我遲早總會通知祁門分舵将那位車主查出來善予補償的。
之後,我抱起申香主,放進車廂,閉住他的要穴,沿路片刻未停,一口氣趕來這裡,那樣健壯的兩匹馬……”
半帖聖手歎了口氣,自語般地皺眉道:“那麼對方是誰就不知道了?”
鹑衣閻羅有點不解道:“這與療治有關嗎?”
半帖聖手點點頭道:“是的,這一點,的确很重要。
本來,我盡可按他目前的傷勢用藥,但是,那樣做收效一定很微很慢,是否能完全康複也很難說。
嚴老知道的,醫家重視病源,遠過于病候,如能清楚他是傷在何種掌力之下,那種掌力是剛是柔,這種種,都對診治有着莫大幫助……”
鹑衣閻羅不住點頭,忽然虎目一睜,向半帖聖手注視着道:“可不可以請教老弟一個問題?”
半帖聖手點頭道:“嚴老有問題隻管提出來,小弟知無不鹑衣閻羅道:“我們這位申香主到底有救與否?這一點首先要請你老弟據實相告。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嚴奕笙不是看不開的人,你老弟就是實說了,我想我嚴某人當還承受得起。
其次,退一步說,就算他已無生還之望,請教老弟,你有無方法讓他暫時清醒一下?”
半帖聖手惑然道:“此話怎講?”
鹑衣閻羅切齒道:“我想從他口中知道對方是誰!”
半帖聖手搖搖頭道:“抱歉得很,第一點我無法回答,第二點我則不肯同意。
有救與否,三天之後方能決定。
要他清醒一下,固可馬上辦到。
但是,那樣一來,本來有救的人也要變成無藥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