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看鴿子。
馮老夫子已吩咐女婢小環,以後照應鴿子的工作,可全部交給他這位愛孫負責,再用不着她或小翠操心了。
天賜從便門中走出去,回身小心地将門扇推上。
人立小院中,又族身四下環顧了一眼,這才緩緩走去那一排高高釘在風檐下的鴿籠之前。
他并沒有立即伸手去将籠門一一拉開,隻是踮起足尖,凝神觀察着每隻鴿籠邊角上一些淺淺的,似乎是在無意之中劃上去的指甲痕迹。
一二三四……他一隻隻地觀察過去,終于,在第八隻鴿箱上,他發現七道指甲痕迹。
于是,他毫不遲疑地,一手拉開鴿門,一手迅速伸進去,以極其準确的手法從鴿箱中抓出一隻赤睛灰羽毛的健鴿,将一個細小的紙卷,很快地纏上鴿足,然後,手一松,健鴿撲撲騰空而去。
再接着,他将所有的籠門全部打開,二十餘隻不同品種的鴿子争先恐後地撲撲奪門而去。
少年天賜退回偏門邊,一把把的向雪地上灑出金黃色的黍米。
鴿群在空中回旋了一陣,然後一隻一隻的,咕咕咕地叫着降落下來。
少年注視了片刻,默默點頭,最後懷着滿足的心情走入屋内。
屋中,大廚房的早點已經送到,雞汁幹絲兩碗、冰糖百合兩盅、蒸山楂一盤、煎蛋一盤,外加一壺上好的香茗。
少年看到這些美好的食物,伸手便抓,女婢小環為之莞爾掩口。
馮老夫子氣得渾身發抖,瞪眼喝道:“畜生,你沒看到桌上放着筷子嗎?”
不到一個上午,這個笑話即由小環傳給小翠,又由小翠傳給“血劍七婢”中的“解語”“羞人”諸婢,最後終于傳遍整個後宮。
午後,莺莺燕燕,群向這間廂房湧來,人人手上拿着一本書,或是一本錦冊,說是要向馮老夫子請益課業。
其實,誰都明白,這些名義上是婢女身份,實際卻比公主還要尊貴的丫頭們,大家都是來看那個名叫“天賜”的“傻小子”的!
“血劍七婢”除了一個“如意婢”已于“半帖莊”中嚼舌自盡夕,餘下的“解語”“羞人”“姹紫”“嫣紅”“杏雨”“梨雲”等六婢,現在差不多全到齊了。
看到六婢的容貌舉止或衣着,真叫人無法不對當初為六婢命名者大加歎服。
眼前這六婢,不須報名,單從表面觀察,就可以辨認出來誰是誰了。
穿深紫衣者是“姹紫”,大紅者是“嫣紅”,這是準錯不了的。
一身純白者,是“梨雲”也錯不了,而那名穿白底花,中夾絲絲金線的,則十有八九是“杏雨”。
另外兩婢,全着素青宮裝。
一婢未語先笑,媚态迎人,一婢秋波低回,羞人答答,這二婢誰是“解語”,誰是“羞人”,亦屬不問可知。
這時,僅有同來的醜婢小翠一個人在纏着馮老夫子問這問那,其餘六婢則一緻以不同的角度,以眼角悄悄溜着站在套房門口的少年天賜。
可是,非常遺憾的,少年天賜刻下正細心地在刷洗着套房門框上的一副舊對聯。
由于這種對聯一年才換貼一次,一旦要想洗刷幹淨,實在非常困難。
力用輕了,舊紙糊不能盡去,力用重了,又怕損及木料和油漆。
所以,六婢現在所能看到的,隻是少年天賜的背影,而少年天賜的背影,修長偉健,不但沒有可笑之處,簡直還有着一種年青男兒吸引異性的無形魅力。
六婢原意是找樂子來的,這時一個個的眼光竟都不期而然地發起直來。
少年天賜的長相如何,隻有小翠小環西婢心中明白。
小翠偶爾回顧,一看情形有點不對,諸姊妹原是來看笑話的,像這樣,笑話最後反被别人看了,豈不成了真正的“笑話”?!
于是,小翠輕輕咳了一下,大聲道:“解語姊姊,夫子房中可能早上起來還沒有收拾過,你們閑着也是閑着,何不一齊進去幫忙整理一下?”
這番話的用意,六婢焉有不懂之理?
當下人人心底一啊,同時收心定神,由解語婢笑應了一聲好,六婢挽臂搭肩,嘻笑着,攪動一團香風,一齊向套房門口湧了過去。
然而,事有湊巧的是,少年天賜這時恰好将兩邊門框全部洗盡,一腳挑開身旁那座便門,等到六婢走到套房門口,少年天賜已端起一盆髒水走向後院。
小翠忙以腳尖輕輕踩了小環一下,小環雖然是個粗丫頭,人卻并不太笨,這時居然會過意來,于是,頭一擡,向六婢喊道:“姊姊們不必費心,房間已由小妹收拾過啦!”
小翠連忙接口道:。
“這麼說,六位姊姊倒不妨去後院看看我們馮老夫子養的鴿子,六位姊姊以前也許沒有注意到,那些鴿子呀,有幾隻真的美極了!”
就在這時候,後院塔頂突然傳出一陣緊密而有規律的鐘聲,諸婢聽了,同時一呆。
解語婢蹙額喃喃道:“全宮召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