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梁慶這樣的酷吏在京城真正的貴族心中并無分量,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并非一個普普通通的官僚。
他是皇帝喜愛的人,懲戒不聽話臣子的得力助手,皇帝非常依賴他,哪怕他風評不好,壞事做盡。
皇帝接到梁慶的請願書,感到十分震驚,正預備下诏讓禦醫前去看望,就已經傳來梁慶在菜市口被執行民間火刑的消息。
皇帝十分不悅。
梁慶雖然是人人厭惡的酷吏,但他有一個優點,他忠于皇帝。
忠誠到可以置倫常于不顧,也可以置良心于不顧。
隻要有利于皇帝,沒有他不可以幹的。
一個人主動把自己置于狗的位置,當然能夠讨得皇帝的喜歡。
所以,能夠處死梁慶的隻有皇帝本人,哪怕他真得了麻風病,也不應該是那些愚蠢的平民來執刑。
然而,法不責衆,如果他下令将所有在場的人都抓起來,反倒惹怒百姓。
誰都知道,在大周的曆史上,被民間執行火刑的并非隻有梁慶一人。
他不會是第一個,當然不是最後一個。
哪怕他是皇帝,也不能阻止民衆滅絕傳染病的行動。
梁夫人見到自己丈夫焦黑的屍體,神經受了極大刺激,開始四處告狀,喧鬧不已。
聚集無數人在京兆府衙門口鬧事,嚴重影響了官衙的威信和正常的秩序。
她并不以此為滿足,沒有人敢過問,她就一層層往上告,找刑部,找禦史,找丞相,直到上達天聽為止。
她的理由很簡單,她的丈夫絕對沒有感染麻風病,隻是尋常的酒疹而已。
事情變得複雜。
皇帝着令刑部尚書重申此案。
刑部尚書推敲再三,還是決定把嚴鳳雅關押起來。
嚴鳳雅正準備全面接手梁慶的權力,因為按照慣例,京兆尹突然暴斃任上,皇帝不會再行委派,通常會由少尹監管一年,一年後少尹會變成真正的京兆尹。
他除掉了梁慶,很快便能取代對方,真真正正執掌權力。
雖然梁夫人再三前來鬧事,可無憑無據,所有人都知道梁慶是因為麻風病而死,他又有什麼過錯?一切不過是梁夫人的臆想而已。
隻不過他沒有想到,這個女人極度瘋狂,一級一級向上告,弄得他有些應接不暇。
當刑部派人來帶走嚴鳳雅,他還認真的将所有公務放在一邊,以為自己随時還會回到這個地方來。
刑部的調查,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
刑部尚書李杭請出梁夫人,直截了當,要求嚴鳳雅拿出梁慶得了麻風病的證據。
嚴鳳雅不慌不忙,将所有事情推在京城名醫傅朝宣的身上。
傅朝宣早已作好了上堂的準備,當他出現,告訴衆人的卻是:“梁大人經常飲酒,飲食不調,體内積毒,這就是他爆發大範圍酒疹的原因。
”
嚴鳳雅怒容滿面:“什麼酒疹,你明明說過那是麻風病!”
傅朝宣有點驚異地問他:“我為梁大人看病這麼久,到底是麻風病還是酒疹,我能分不清嗎?”說完,他取出一份藥方抖了抖,“李大人,你可以請外面的大夫瞧一瞧,這究竟是治療什麼病的藥方!”
李杭點頭,果真吩咐人來看藥方,老大夫琢磨半天,慢悠悠地道:“尋常治酒疹的,散散熱,驅驅毒,用藥很精準,絕無問題。
”
嚴鳳雅面色難看,他意識到傅朝宣不比自己慢,早已設計好了某個陷阱等他跳下來。
李杭撫摸着自己的胡須:“這樣說,梁大人根本沒有得麻風病了?”
嚴鳳雅立刻道:“我還請來一位方大夫看診,他明明說過是疑似麻風病!”
李杭皺了皺眉頭,便立刻吩咐人傳方大夫上堂。
方大夫很快到來,他偷偷瞧了嚴鳳雅一眼,猶猶豫豫的:“麻風病和酒疹剛開始的階段是有些相似的,誰也不能明确區分,但我相信傅大夫的判斷,他說是酒疹,那就一定是酒疹。
”
方大夫不過是普通看診大夫,當初梁慶的症狀誰也沒辦法分辨,他既然無法肯定,當然不能惹禍上身。
如果在傅朝宣這個主治大夫說明隻是酒疹的情況下他一口咬定是麻風,那豈不是和嚴鳳雅成了同謀。
相反,模淩兩可的回答,隻能說明他自己功夫不到,沒辦法看出真正的病因,把論斷的責任全都推給了傅朝宣。
梁夫人露出冷笑,她是絕對不會相信丈夫得了麻風病,縱然真的是,其中也有嚴鳳雅推波助瀾,她非要用這個混帳東西來為梁慶抵命不可!
人性是軟弱的,也是自私的,誰能不為自己着想,誰肯為嚴鳳雅辯護。
“這麼說,梁大人當時的确隻是酒疹。
”李杭肯定地道。
堂上三位大夫都在點頭。
嚴鳳雅勃然大怒:“傅朝宣,你這個反複小人,竟然跟這些人串通好了一起來陷害我!”
“梁大人根本沒有病,是嚴大人你為了謀奪他的權位才會對外宣稱他有病。
”傅朝宣心頭一顫,面上卻毫不退縮地道。
不管是為了江小樓還是為了自己,他都不能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