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身素雅的衣袍,俊雅一如往常,唯獨那雙潭水般的眸子帶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沉寂。
不知為何,她的心頭微微一動。
不由自主地,一聲歎息落在心頭,越來越沉。
謝康河的眼神在人群裡搜尋,灰白的瞳孔竟流露出失望的情緒。
他輕輕地喘出一口氣,自己已經是行将就木、病入膏肓,可謝夫人卻始終不願意原諒他,明明他已經解釋過自己的苦衷,她的冷漠卻從未有絲毫削減。
他盯着謝連城的眼睛,笑容十分苦澀:“我很後悔!”說完這四個字,他的喉嚨突然被堵住了,他清了清嗓子想把喉中的痰吐出來,卻無濟于事。
“我真的很後悔啊!”在衆人驚訝的表情中,他又重複了一遍,每個字都很僵硬。
江小樓眸光隻有真切的關懷:“伯父,有什麼話以後再說。
”
謝康河青白的面色變得越發衰敗,他隻是搖了搖頭,重重咳了兩聲,終于提起力氣,慢慢地道:“我這輩子沒有做錯過什麼,即便是謝瑜那件事,我也沒什麼愧對她的。
可隻有一件事,我多年來都放在心中,我愧對一個人……”
衆人臉上的神情各異,可謝康河說完這句話,似是不準備繼續往下說了。
王姨娘走上前,輕言細語地道:“老爺,若有什麼吩咐您就說吧,我們都好好聽着。
”
謝康河看她一眼,似是讀懂了對方眼底的期盼,面上卻并無動容,隻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枕頭底下。
王姨娘正待上前,謝康河卻向她搖了搖手。
太無先生明白過來,主動上前翻開枕頭,竟從下面取出一張紙箋。
“先生,麻煩你把裡面的東西念給大家聽聽。
”謝康河這樣說。
信上詳細記錄了謝家全部産業,太無先生一字一句認真讀着,每個謝家人的眼中都在隐隐發亮,他們似乎從那幾張薄薄的信紙中看到金錢的希望。
不,那是金山,是銀海,是下半生揮霍快活的保障。
太無先生的聲音十分沉緩,細細綿綿地滑過所有人的心扉。
江小樓的目光帶着審視,在每個人的面上輕輕掃過。
如此潑天的富貴,富可敵國的家業,誰會不動心思?但謝康河患了重病,眼看奄奄一息,這些人便毫無顧忌表現出觊觎之心,實在是叫人心中發冷。
唯獨謝連城眼眸沉沉,神色平靜,他對于這一切沒有絲毫的興趣,至于兄弟姐妹臉上露出的狂熱情緒,他也壓根就沒有去瞧。
跟那些眼睛放光、神色激動的謝家人比起來,他像是一尊容顔絕俗的軀殼,早已沒有靈魂。
或者說,他的靈魂已經不知飛去了何處。
終于,太無先生讀到最要緊的部分,然後謝家人的臉色慢慢變了。
謝康河将大半的産業都留給了謝連城,分給其餘子女的不過是五分之一,這麼多人平分那五分之一啊,每個人能剩下多少!不待其他人出聲,一直默然無語的謝倚舟瞬間開了口:“父親,這就是您的遺囑嗎?”
謝康河聲音虛弱,卻是毫不猶豫:“這些年來你大哥一直幫着我做生意,期間經過無數的風浪,好幾次謝家都危在旦夕、瀕臨破産,是你大哥苦苦支撐、力挽狂瀾。
如今謝家的一切,大半的功勞都屬于他。
但我也沒有忘記你們,家中的女孩子各人可得一份豐厚的嫁妝,各陪四座田莊,百畝良田。
至于你,好好讀書,求取個功名,這些俗物對你來說也沒有什麼用處。
”
謝香實在忍不住,紅着眼圈道:“父親,你也太偏心了些,大哥是你的兒子,難道我們就是外面撿來的嗎,憑什麼好東西都留給他!”
甜美的聲音因為貪婪變得尖銳刺耳,江小樓不由輕輕蹙起眉頭。
謝連城眉眼平靜,仿若沒有聽見似的,那雙漆黑的眸子,流動着不屬于塵世的冷淡漠然。
謝康河眉宇不自覺染上一絲怒意:“我沒多少日子好活了,我死之後這個家必定分崩離析!财富越多帶來的禍患越多,沒有你大哥這家是守不住的!你們若是老老實實在家中呆着,他自然會照拂你們一生,如果覺得我分配不公就滾出去,我一個字兒也不給!”
他素來性情溫和,少有這樣疾言厲色的時候,顯然是動了真怒。
江小樓垂下眸子,财富太多果真不是一件好事,到了這種時候,親生兒女們想的不是謝康河的病體,而是遺産分配是否公正的問題。
謝倚舟俊朗的面孔上眉毛抽動了一下,突然勾起嘴角冷笑一聲,語氣格外冰冷:“我不過是父親砧闆上的一塊肉,橫切豎切都由您!我雖然不成材,可這麼多年來你的每一句教導都銘刻在心,時刻不敢忘記!過去父親認為家中已經有了大哥,便不許我經商,我就刻苦攻讀!但這并非出自我的本心,僅僅是為了讓您高興,為了讓您覺得與有榮焉!可是您今天卻說,這個家是由大哥一個人支撐起來的,那我呢,我算什麼?這麼多年來,父親隻給了大哥表現的機會,何曾給過孩兒?從前我一直覺得父親正值壯年,精力過人,并不需要我指手畫腳,故而隻是埋首書堆、拼命苦讀,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