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來,耳畔的明月珰輕輕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了一下:“你說什麼,他真的去了太子府?”
楚漢垂眸,回禀道:“是,公子去了太子府。
”
江小樓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她在屋中下意識走了幾步,卻又重新坐回桌前,手中捧起一本書,剛剛翻了兩頁,啪地一聲又反叩在桌上,似乎有些心神不定的模樣。
楚漢猶豫地道:“小姐,是不是擔心公子——”
江小樓歎息一聲,道:“太子心胸之窄非一般人所及,我早已告誡過他想方設法推掉這場局,他卻偏偏不肯,真是固執得很。
”
“小姐,若今日公子不去赴約,從今以後就再也别想在皇室立足,人人都會認為他是個膽怯之人,甚至連一場尋常的宴會都不敢參加。
”楚漢是個男子,他可以理解謝連城必須赴約的理由,“更何況,太子畢竟是一國儲君,他應當不會公然對公子動手,留下把柄給後世。
”
江小樓一時愕然地望着楚漢,旋即卻輕笑起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當今陛下已經登基為帝,哪怕他的兒子是個傻瓜,也是堂堂正正的太子,會被人如同月亮一般高高捧起。
從成為皇帝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切錯誤都将被抹殺,他将沒有任何過失,也不會有任何人敢于指責他,所有的人都必須俯首臣稱,三跪九叩。
誘惑如此之大,任何人都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就如當今的陛下——”
江小樓無法忘記那場刺殺,更加無法忘記獨孤連城所受的傷,所以她敢肯定太子今天一定會有所行動。
她細細思索了片刻,突然舉步想外走去。
“小姐,您去哪兒啊?”小蝶吃了一驚。
江小樓頭也不回地道:“今天晌午皇後娘娘約了慶王妃飲茶,我也會陪着王妃入宮。
”
“小姐,您不是說不去麼,王妃都要出發了,現在準備哪裡來得及?”小蝶追出院子,卻已經不見江小樓的影子了,她不由轉過頭來瞧着楚漢,一時面面相觑。
太子府
獨孤連城被侍從引着從旁門進入院子,眼前是一棵老梅,偃仰屈曲,獨傲冰霜,轉過老梅便是一條抄手遊廊,地面皆用青紅白三色鵝卵石鑲嵌而成,廊柱上則是松、竹、梅、鵲圖案,整個環境映着雪景越發幽靜。
婢女們清一色的白裙紅襖,身姿窈窕,鴉雀無聲,瞧見他過來,齊齊屈膝行禮。
太子正背着手觀賞牆上新挂上去的字畫,聽見腳步聲便回過頭來,面露笑容,語調親切地道:“醇親王到了,來,瞧瞧我這幅畫。
”
獨孤連城看了一眼,那是一幅芍藥牡丹圖,花園裡開滿了雍容華貴的牡丹,原本構成了整幅圖的主角,偏偏卻有大朵大朵的芍藥花鋪天蓋地的盛放,顔色鮮豔,色澤濃麗,幾乎壓過了牡丹的耀目風姿。
獨孤連城故作不覺:“果真是一幅好畫。
”
太子含着别有深意的笑,道:“你我本是堂兄弟,雖然從前未曾見過面,我卻是知道你的……如今父皇恢複了你的爵位,我心裡其實很高興,因為皇室宗親又多了一名成員,我的親人便也又多了一個。
所以今天我特地在府上設宴,算是為你接風洗塵,希望你不要推辭。
”
獨孤連城的目光仍舊停在那一幅奇異的畫上,眼神卻是出奇的清亮沉靜:“太子殿下實在有心,連城銘感五内。
”他說的話十分客氣、謙卑,态度卻是不卑不亢,毫無誠服之意。
太子妃一直在窗外窺伺,看到的便是面前一幕,一個年輕的錦衣公子正側身站着,太子不停地說着話,他卻隻是偶爾應上一句半句,雪後初晴,明亮的光線透過窗格落在他的面上,越發襯得那雙眸子猶如幽深的潭水,唇邊笑意淺淡,太子妃心頭微凜,這份深沉甯靜的氣質,從容不迫的風度,隻怕假以時日,真當是太子大敵。
太子妃身份尊貴,性情高傲,旁人絕無可能獲她多瞧一眼,然而今天瞧見這等風姿如玉的美男子,她尚且覺得心神一蕩,原本勃勃殺機瞬間如同春風般化為無形——站在太子身邊的這個人實在太過出色,出色到連仇敵都不忍下手。
當日從慶王府出來,因為天色太暗,太子妃并未看清獨孤連城的形容,此刻才陡然明白為何太子對他如此提防,甚至遠遠超過三皇子等人——她眉心的結越糾越緊,原本想要勸阻太子不要輕舉妄動,免得給其他人留下攻讦的把柄,今日看此人風姿絕俗,心機深沉,她便立刻改變了主意。
獨孤連城必須死,在他還未成氣候之前。
此刻,太子吩咐身邊侍從道:“傳膳。
”
侍從走到門口,對侍立在遊廊裡的婢女道:“太子殿下傳膳。
”
太子妃快步趕到偏殿,安排好了無數珍馐美食,然後靜靜等着那兩人進來。
待太子和獨孤連城一前一後進入正殿,太子妃去了心頭冷意,蘊起滿面笑意:“見過醇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