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為之輕快,雙手背在身後,輕輕哼着不成調的曲子;這時不知打哪傳來鐘聲,咚咚咚地在黃昏裡回響,以前讀過的某些詩句突然閃進心臆,讓她好心情地輕唱起來——
「古老時鐘敲出的
微弱響聲
像時間輕輕滴落。
有時候,在黃昏,自頂樓某但房間傳來
笛聲,
吹笛者倚着窗-,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此刻你若不愛我,我也不會在意。
」(俄國-茨維塔耶娃)
她沒有回頭,一直往前走,不知道身後那名王子走了沒有,不知道他是否站在車邊等她回頭,等着跟她說一聲客氣的拜拜,或等着說出「要不要我送-一程」這樣的話。
她不知道,不介意,所以沒想過要回頭。
他們,不會再見面了吧?莫靖遠心裡這麼想着。
希望不會。
「少爺?」司機輕聲喚着。
莫靖遠還是沒有動,看着那抹身影化為小點,終于融入人群中,不複捕捉。
他可不希望日後每次見到她時都是這個模樣——她離開,唱着歌兒離開,留他在原地,隻能看她快樂遠去,毫無留戀。
一種不太妙的預感在心頭生根,讓他很快決定放棄延攬這個天才少女進「莫氏」的念頭。
雖然這正是他今天之所以會前來這裡的原因。
他還是離她遠一點好了。
她的課業已經告一個段落,教授建議她可以到研究室幫他的忙,加入他的研究團隊。
這是極大的榮幸,但她婉拒了。
這一生雖然才過了短短的二十年,但從她有記憶以來,沒有一天不是在學習,不是在與課本為伍。
她喜歡吸收新知,熱愛探索她所有不知道的事物,但現在,她突然想把這些東西都暫時遠遠的抛開。
不知道為了什麼,隻是想這麼做而已,便也真的這麼做了。
雖然家人不斷建議她可以趁現在的空檔到處走走,看是去紐約的哥倫比亞,或康乃狄克的耶魯看看;反正這些學校都會張開雙臂歡迎她的就讀,先去了解一下環境也不錯。
所有的建議當然絕對不脫長春藤盟校的範圍,仿佛她的未來隻能這樣的局限。
她知道自己書讀得比一般人好,對知識的追求也充滿興趣。
但不該隻是這樣的,隻能這樣循着前人的選擇而走下去,因為這是世人一緻所公認的優等。
可優等這字眼從來就不是她的追求,她隻是喜歡學習而已。
來到波士頓已有一年半,卻從沒好好看過這個城市,所以從上星期起,她便開始做着一些她從來沒做過的事,比如說去參加留學生的聚會,跟人閑談着于己無關的八卦,并試着學會享受。
他們約她吃飯聊天,她通常都會去。
也比如說像現在,每天搭着地鐵東晃西晃,沒有固定要去的地方,端看當天的心情是趨向哪邊而定,東南西北都無所謂。
今天她來到卡布利廣場,本來想去公園的,卻在地圖上看到「中國城」字眼,步行不太遠,便決定去了。
她預期會見到很多黃種人,會聞到四處飄散的臘肉、鹵肉味,油膩膩也香噴噴的,讓人唾液泌了滿嘴……可是她沒想到除了這些之外,她還會見到他,那個王子,那個莫靖遠。
她以為自己沒把他放在記憶裡的,以為那次偶遇之後,便很快把他抛在腦後,不管他有多帥,每每憶起,都隻有面目模糊,縱使再見也不相識。
也許是距上次見面的時間相隔得不夠久遠,于是一眼就看見他,也認出他。
是她記憶力好得太超過吧,即使認人并不是她的強項。
他沒有發現她的注視。
他站在一間港式茶樓門外,正與一個穿着體面的中年男子談話。
在他們身邊停着一輛黑色房車,亮晶晶的模樣與那日相同,仿佛都是剛從汽車公司制造出來般的嶄新,司機一如以往的靜立在車門邊候着。
她笑了笑,決定看到這裡就好,咕咕直叫的肚子正催促着她的關照,她也就從善如流的走到一家香味四散的包子店前等着新蒸好的包子出籠。
「就快好了,請問小姐-要幾個呀?」老闆是個香港人,說着廣東話。
「一個。
謝謝。
」她比出一隻手指,說着中文。
「-哪兒來的呀?大陸?台灣?新加坡?」老闆改以港式中文與她交談。
「台灣。
」
「呀,這幾年台灣留學生來得少了,反而大陸留學生多了好多,這是為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
」她微笑聳肩。
看着老闆将蒸籠蓋子掀開,一陣白霧夾帶濃濃的肉香味籠罩她周身,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全身毛細孔都覺得心滿意足。
「請先給我一個好嗎?我想馬上吃,不必包裝。
」
老闆得意的點頭,馬上夾了一個肉包子給她。
「小心燙。
」
她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但因為太燙,她隻敢以牙齒咬住,呼呼呼地吹氣,不敢馬上往舌頭上放,捧着熱燙肉包子的兩手也交替的抓着,被燙得好過瘾。
這輩子難得有機會這麼自讨苦吃,居然感到好新奇,不知道是什麼心态。
「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