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了。
”
“啊,是啊。
”
“也許鋼琴練習也得停止了。
”
“考完再練呀。
”
“嗯。
”
“那我們拉勾約定。
”
“好啊。
”
在星空下,兩個人唱起了歌,女低音和男高音配合出非常悅耳的歌聲。
百合子和紀一一起去青山的裝飾品店是那次去海邊之後的事情了,紀一說要把帶回來的貝殼磨碎了裝沙漏。
“為什麼呢?”百合子問。
“那樣可以聽見大海的歌聲。
”隔了一口氣的時間,紀一糾正說:“可以看見大海的歌聲。
”
确實如此,看着貝殼的粉末從玻璃管中落下、堆積的樣子,也許就能想起隻有兩個人度過的奇妙的海邊下午,還能聽見兩個人唱的歌。
冬天臨近了,一天百合子突然接到了紀一的電話。
“我暫時不能去上課了。
”
“學校的學習緊張起來了吧。
”
“不是因為這個。
”紀一的語氣有點奇怪。
“那是為什麼呢?”
“我住院了。
”
“住院?怎麼了?哪兒不舒服?”百合子以為隻是盲腸炎之類的輕症,可是紀一的回答卻令人出乎意料。
“我的胸部不舒服。
”
“胸?……怎麼了?”
“肺結核。
”
現在得這種病的人已經不多了,百合子還以為肺結核已經被人類消滅了呢……
詢問了具體情況才知道,原來紀一感冒了一兩個月還不見好,而且咳嗽得很厲害,還有膿痰,于是去醫院進行檢查,結果大夫讓他立刻住院。
“真糟糕!”
“但很快就會好的,你不用擔心。
”
“應該不會很嚴重吧。
”
回想起來,那段時間紀一的臉色确實很差,還經常咳嗽。
百合子還以為他學習太辛苦了呢。
百合子詢問了醫院的名字,去看望紀一。
雖然隻有十來天沒見,但紀一的面容已經憔悴了許多。
被夏日陽光曬得黝黑的皮膚變成了淡灰色。
“你要振作啊。
”
“放心吧,幫我買有意思的書來啊。
”
“好的。
”
百合子并沒把紀一的病想得有多麼嚴重,可是再次去看望紀一的時候,醫生已經決定要給他做手術了。
從後來的結果看,紀一的病也許并不是單純的肺結核,可能是更可怕的疾病。
所謂手術估計醫生隻是把紀一的胸腔打開看了一下,然後就原封不動地縫上了……
百合子對此沒有一點心理準備,每次去醫院探望紀一的時候,都覺得他的病比想像的發展得更嚴重,但她從沒想過會發生那麼嚴重的後果。
“老師,看來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要不行了。
”
“打起精神來,不要膽怯。
我會陪在紀一身邊。
”
“我會努力的。
”
“放輕松些。
”
“但是,我的病是個持久戰。
做手術會對身體帶來很大的影響……但是如果再不切除的話恐怕來不及了。
”
“前面的路還長着呢,你會好起來的。
”
“暫時得休學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彈鋼琴。
”說完後紀一的肩膀劇烈地扭動了一下,突然發作的疼痛可能是手術帶來的後遺症。
紀一的病床頭有兩個沙漏,好像是朋友送的。
以玻璃管中間的細頸為界每個沙漏的半邊都被塗黑了。
看見百合子注意到沙漏的特别之處,紀一就用病弱的動作拿過兩個沙漏然後把透明的部分連接起來:“這個很有意思的,看!”
紀一一下子把連接在一起的兩個沙漏倒轉過來,玻璃管裡的沙子開始下漏。
由于兩個沙漏的玻璃管分别有一半被塗黑了,所以上面的沙漏隻能看見下半部分,而下面的沙漏隻能看見上半部分。
其整體效果就是上面的部分沙子在堆積,而下面的部分沙子在減少。
而兩個沙漏漏沙子的速度是相同的,所以看起來就像下面的沙子漏到上面去了。
“錯覺也好,我想登得更高。
”紀一好像說了這麼一句。
“?”
當百合子再去看紀一的時候,他閉上眼睛用毛毯蓋住了臉。
“我想登得更高”,是紀一的願望。
山的高峰,人生的高峰……或是健健康康地活着。
那次是百合子最後一次見到活着的紀一。
死亡輕而易舉地侵蝕了這個年輕的生命。
紀一的家人早就知道他得的是絕症。
而半年前紀一還如同花朵那般燦爛,也許這生命的閃光是将死之人的特權,在震徹心肺的恸哭之後百合子這樣想——
肖邦的音色、夏日的笑顔,也許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世外的幻想罷了——
百合子用圓柱形木筒将玻璃管的一半套住,她的設計是将兩個沙漏縱向連接在一起,而且是把兩個玻璃管透明的部分相連接。
這樣一來,上面的玻璃管隻能看見下半部分,下面的玻璃管隻能看見上半部分。
百合子做得非常仔細,嘴裡小聲說道:“錯覺也好,我想登得更高。
”
把玻璃管颠倒過來,細沙開始漏下……
沙漏中的不是貝殼粉。
而是在葬禮結束後,百合子懇求紀一的母親從骨灰盒裡拿出的幾小塊骨頭。
“可能有點疼,你再忍耐一會兒。
”百合子用研缽慢慢研磨着,然後分成兩等份,白色的、清潔的骨灰。
沙沙沙沙,看見紀一的歌。
白色骨灰從下往上堆積着,堆積成一座潔白的沙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