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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女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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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話咽了回去。

     麻裡子朦朦胧胧地也知道直樹是在想什麼。

     她和她的丈夫野地英造的年齡相差了十七歲,對英造來說,麻裡子是他第二次結婚的妻子。

    因此,夫妻生活也許會在什麼地方和普通的夫妻有所不同。

    直樹是想半真半假地利用開玩笑來打聽他們的私生活。

     直樹也真是有點傻,如果夫妻生活過得特别的好,為什麼還要和别的男人睡在同一張床上? “我們的生活,連一點感情也沒有。

    ” 麻裡子皺着眉,很厭惡地說。

     她很清楚,這是對情人的獻媚。

     即使是這樣說,麻裡子和她丈夫之間的關系也并不是特别的不好。

     總而言之,是一般化吧。

     本來,他們也不是經過像火一樣的熱戀才結的婚。

     就象到了一定歲數的成年人所知道的那樣,結婚是适當地把一部分愛情和一部分生活上的方便混合起來的産物。

    對于年過三十依然獨身的麻裡子來說,她更是把結婚的重點放在後者上,這樣她便選擇了英造。

     而且,結果正像她預料到的那樣。

    因此,在這種範圍之内,對于今天的生活,她并沒有什麼不滿。

    至于屬于愛情的那一部分,她可以适當地打發在其他地方以解除煩悶。

    比如現在,像這樣和直樹樓在一起的本身,不就是這其中之一的表現嗎?不過本人對這種解釋多少有點意見,現實卻确實如此。

     “他還在收集美術作品嗎?” 直樹間道。

     收集美術作品是英造的愛好。

     英造的本職工作是經營不動産,在父母遺留下來的土地上,建築了大樓,大規模地經營着辦公大樓的出租業務。

    這種工作不需要特殊的才能,隻要幾座大廈的所處位置好,僅僅如此,就會有很可觀的收入。

    曾有一段時間,他熱衷于高爾夫球,後來,他似乎是認識到了自己的能力的局限。

    最近,他關心起美術作品來。

    多多少少他也考慮到要是向文化方面伸出點手,說不定還可以鍍上點金。

     “當然。

    他那種人,對什麼事都容易着迷,這一段時間,他還會繼續收集的。

    ” 麻裡子像是在說他人的事。

     “可不能成了畫商的犧牲品啊。

    ” “不已經是了嗎?不過,他也買不了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 “即使擁有着那樣巨大的房地産的财力也買不了?” “财力的等級不一樣嘛,前些時候,有一幅勞蘭桑①的繪畫,他根本就……” ①勞蘭桑[MarieLaurencin](1885-1956年)法國女畫家。

     “怎麼?買不起嗎?” “買不起。

    不過,你猜怎麼着,非常有意思的是,他在一本《萊昂斯俱樂部》②的雜志上還發表了一篇文章,那好像是叫做什麼‘勞蘭桑繪畫的色彩分析’。

    ” ②萊昂斯俱樂部[LionsClub〕于1917年在美國成立。

    是以自由、知識、國家安全為中心的俱樂部,是對社會服務為目的的民間組織。

     “嘿,不遜于專家嘛!” “什麼呀,依我看隻不過是出于外行者的興趣而已。

    可是呢,還真有人在贊揚他呢,說他的着眼點很妙。

    這一陣子,他洋洋得意地自我感覺更不錯了。

    現在,美得好像自己就是個美術研究專家似的。

    ” “不是說的,你家的老公還真的挺具有風格。

    從長相上看,比起經營出租辦公樓,他好像更适合于當美術研究家。

    ” “你是在奉承人吧?” “哈哈哈。

    ” 這時,兩人的手指自然地穿插在一起,相互輕輕地吻了一下。

     麻裡子和英造由于年齡的差距,很少在家拉家常話,夫妻兩人即使在消遣的時候,英造也總是隻顧給她講解美術,很少有共同的話題。

     相反地,她和直樹在一起的時候,毫無拘束,可以自由自在的交談。

     麻裡子被直樹所吸引的,并不僅僅是因為他愛的手段的高明。

    當然、他要比自己的丈夫優秀得多,也因為有像這樣可以随随便便的親近感。

    在适當的時候,尋找一些可以模模糊糊地渲染全身的歡樂,交換一些無頭無尾的閑話,也沒什麼不好。

    尤其是像目前,這對麻裡子己很有意思了。

     直樹停下了自己不太熱心的愛撫之手。

     “前兒天我去的時候,不是正研究‘蒙娜麗莎’嗎?” 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這樣說道。

     他們幽會的地點,一般是定在東京都内的旅館。

    偶爾趁英造不在家時,直樹也會到麻裡子的家裡來。

     前幾天,他來的時候,‘蒙娜麗莎’正在客廳的一個角落裡放着,他大概是看到了。

     “哦,那幅……” “不會是真品吧?”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是複制品。

    ” “連複制品他也收集?” 因為收藏家一般不收藏複制品,直樹有點不解似的問。

     “他肯定是有什麼打算狽。

    ” “不過,複制得可真好。

    ” “實物你見過嗎?” “見過。

    到上野美術館的時候。

    ” “我老公去了兩三次呢!說‘不愧是蒙娜麗莎’什麼的。

    他好像很激動。

    這畫真的就那麼好嗎?從某種角度上看,她的臉顯得有點可怕。

    我可不喜歡。

    實物也是象我家的那幅大嗎?” “你家那幅複制品大概是和實物一樣大吧。

    因為應該有展開的報紙那麼大。

    ” “這麼說我家那幅好像正好有那麼大。

    他一天到晚拿着放大鏡,如此這般地在拼命看着。

    ” “喲,他又開始他的研究啦。

    ” “查看複制品,能知道個什麼?” “誰知道呢。

    這也要看是什麼課題。

    ” 直樹用力地握了一下相互穿插在一起的手指,又是一個吻。

     接着,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直樹的腳撥開了麻裡子的雙膝,兩人纏繞又在一起。

     麻裡子随着自己的手指的感覺,松弛的乳房,再一次膨脹起來并逐漸繃緊,像是在親自鋪墊自己的出場。

    餘焰未熄,又劈劈啦啦地燃燒起新的火焰,兩人的身體都快被烤焦了。

     “真有意思,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 英造坐在椅子。

    上,像是在自言自語,點着頭,轉動着轉椅。

     其實,這并不隻是對自己說話,如果是的話,根本用不着用那麼大的嗓門。

     在起居間的一個角落裡,放着一張讀書用的大桌子,書齋在其他地方。

    晚飯後,他經常在這裡一邊注意着在自己背後的妻子麻裡子的動靜、一邊讀書。

     英造從小就一直過着富裕的生活。

    所以,人都年過五十了他依然在什麼地方殘存着少年時代的單純。

     特别是自己一旦對什麼東西發生了興趣,不對周圍的什麼人說一說,就憋不住。

    也不管對方是否對自己的話題感興趣。

    即使對方是出于英造在社會上的地位——也就是說對他是财主這一事實一一讨個好、奉承他一下,點個頭,他也會誤以為這是他們對自己的話題入了迷,從而更加滔滔不絕起來。

    這似乎是英造永遠也改變不了的毛病。

     這種象“少爺”似的習慣,也常常讓麻裡子束手無策。

    不過,比起其他不動産同行者的那種餓狗似的下流樣子來,他還算是有可以救藥的地方。

     所以,隻要是在麻裡子的情緒不是太壞的時候,她還是能夠難能可貴地一邊傾聽着自己的丈夫的講解,一邊去思考其他的什麼事情。

     “你看過‘蒙娜麗莎’這幅畫嗎?” 這天晚上,英造等麻裡子在沙發上坐下來後,又開始搭起話來。

     麻裡子一如賢惠的妻子,十分溫順地将丈夫的話題接了過來。

     “看過。

    ” 她這樣回答着,一邊把自己正在織着的東西放在膝蓋上,一邊想: 今晚,好像又開始上課了。

     “好,看過就好。

    在客廳裡放着的那個,是它的複制品,複制的和實物一模一樣,相當好。

    ” “是不錯。

    ” “你看了那張畫,有什麼想法嗎?” “随着光線的不同,好像她的表情稍微有些變化。

    ” “你說的不錯,過去就有人這樣說,作者是雷奧南多?達?芬奇,這個你是知道的吧?這幅畫是達?芬奇的作品一點沒錯。

    不過,誰是這幅畫的模特兒卻至今還沒有定論。

    ” “哦,是這樣。

    ” 這塊點綴豎琴用的裝飾品,麻裡子已織好七八成了。

     織好以後,就送給直樹,這是他們早就約定好的。

    直樹曾說過:“編織的東西,一針一針的仿佛充滿了女人的執拗,真是感人肺腑。

    ”其實,麻裡子在一針一針織的時候并不總是想着直樹。

     英造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麻裡子的心思,繼續說着。

     “不管怎麼說,這是世界名作。

    一直有很多人在研究。

    首先,最常見的一種說法,認為模特是佛羅倫薩③的知名人士弗朗西斯科?迪魯?吉奧康達的第三個妻子麗莎?吉奧康達。

    這種說法是最普遍的。

    ” ③佛羅倫薩[Frienze]是意大利中部的工商亞城市,是托斯卡那[Toscana]公國和意大利王國時代的首都,在中世紀時,是文藝複興的中心地。

     他一邊說着,二邊在桌子上面的紙上畫了個①,在①的下面寫上了“麗莎?吉奧康達”。

     英造在講解什麼的時候,總是這副德性,得把要點記在紙上,對方即使有點不耐煩,也要把他給說服才肯罷休。

     如果能當個學校的老師該多好啊! 他自己也不是不這樣想。

     “把那幅畫叫做‘蒙娜麗莎’,就是因為這個女人的名字是麗莎。

    另外,在法國一帶,他們把這幅肖像畫叫做朗?吉奧康達……,吉奧康達當然應該就是指麗莎?吉奧康達的吉奧康達。

    ” “哦。

    ” “最初提及這幅畫的波茨奧,說它是麗莎?吉奧康達的肖像,所以說,這樣,名字也就成了它的通稱。

    ” “那……‘蒙娜麗莎’的‘蒙娜’,是什麼意思呢?” 時常提些像這樣的問題,可以使丈夫更加滿意。

    麻裡子從以往的經驗裡已經充分體會到了應該怎樣才能更好地去聽他的講述。

     “這個嘛,是對貴婦人的尊稱。

    ” “哦,是嗎,那個女人是貴婦人。

    ” “因為這是達,芬奇畫的嘛,無論如何,這樣有名的畫家,不可能去畫一般的平民百姓的。

    ” “嘿——” “可是呢,立即就有異議出現了。

    說是隻有那波利④的公妃康斯坦莎?達娃洛絲才真正是這幅畫的模特兒。

    她是個女中豪傑,曾指揮軍艦,英勇作戰,擊退了法國的大艦隊。

    而且,她還曾是達?芬奇的經濟資助人、吉利安諾?德?美迪奇的情人。

    也就是說,達?芬奇為自己的經濟資助人的情人畫了肖像,并把肖像交給了這個男人。

    可是,後來這個男人跟别的女人結了婚,這樣他又把這張舊情人的肖像送還給了達?芬奇。

    這種推測,和這幅肖像畫在美術史中的遷移是一緻的。

    ” ④那波利[Napoli]也叫那不勒斯,是意大利港口城市,被稱為世界三大港口之一。

    那波利王國成立于1282年,1860年成為新意大利王國的領地。

     英造在桌子上的紙上又畫了個②,在②的下面寫上“那波利妃子達娃洛絲”。

     “不過,從這畫給人的感覺,實在看不出她會是個女英雄。

    ” 無論是誰恐怕也無法想像得出,這個“蒙娜麗莎”在軍艦的司令台上發号施令是副什麼樣子。

     “問題就在這裡。

    ” 這位外行的美術史家,很滿足似的笑了。

     “從技法上推測,達?芬奇的這張肖像畫是在1500年前後畫的。

    這一點,唉,早已被大多數的美術史家所公認了。

    那波利的妃子達娃洛絲出生于1460年,因此,這幅肖像畫就是在她四十歲前後時畫的。

    可是,不管怎麼着,從畫的整體印象上看,年齡上相差太大了。

    ” “是不是把她畫年輕了,由于某種的恭維,故意的?” “這絕對不可能。

    達,芬奇比什麼人都重視寫實。

    而且,當時的四十歲肯定。

    又會比現在的四十歲老得多。

    再說,現在這幅畫的色彩也應該是比那時候的褪了不少。

    可以說,在達?芬奇畫這幅肖像的時候,模特兒一定比現在看上去要顯得年輕得多。

    如果這樣考慮的話,那波利的妃子達娃洛絲模特之說就立不住腳了。

    下一個有争議的人是伊莎貝拉?德拉戈爾娜。

    她是米蘭⑤大公的妃子。

    ” ⑤米蘭「MiLana]是意大利北部的工業城市,擁有著名的寺院建築和文化設施。

     于是,他又畫了一個③。

     “怎麼有那麼多啊?” “确實不少。

    近幾年又出現了第四個人,說模特兒是伊莎貝拉?達絲德。

    這個,也絕對不可小看。

    ” 英造在④的記号下面,比以前稍微大些寫上了“伊莎貝拉?達絲德”的名字。

     “還是叫伊莎貝拉?”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就跟日本女人叫慶子一樣,多的是,另外還有一兩種說法,不過,都沒什麼根據。

    達?芬奇這個人在畫肖像的時候有個習慣,他不會僅畫一張。

    他會畫好多張帶各種各樣變化的不同的畫,像素描啦,從其他角度去畫啦等等。

    ④的伊莎貝拉?達絲德這個人的畫,另外還有好幾幅也是達?芬奇畫的,一直被保存着。

    這些畫都和‘蒙娜麗莎’非常相似,像長相啦、比例的配合啦,還有手的位置啦……特别是額頭的寬窄,‘蒙娜麗莎’和伊莎貝拉?達絲德的其他肖像是一模一樣。

    ” “也許是句不相關的話,複制品上的那位‘蒙娜麗莎’的額頭也真夠寬的。

    不過,我是在看那張複制品時,這樣想到的……” “你的這個觀察還挺銳利的,我真為你高興。

    你也不愧是我的成員啊。

    達?芬奇好像就喜歡那樣理智性類型的女性。

    不過,‘蒙娜麗莎’畫中的人,是把眉毛全剃掉了,所以就顯得額頭更寬。

    ” “為什麼要剃眉毛呢?” “這是因為當時的婦女的一種習俗。

    這種習俗一直延續到15世紀末期,到16世紀初就衰退了。

    因此,在某種程度從這裡也能推測出那幅畫的制作年代。

    ” “是這樣啊。

    ” 麻裡子把頭從上往下重重地點了一下,她明白了,英造的美術史病看樣子還是相當嚴重的。

     最近,桌子上老放着好幾本有關‘蒙娜麗莎’的書籍,不出所料,他是摸到哪本看哪本。

    像他這樣一個大男人,為什麼會對無關緊要的事如此地熱衷呢? “從以往的美術史家的學說上來看,‘蒙娜麗莎’的模特兒,一是麗莎?吉奧康達,二是康斯坦莎?達娃洛絲,三是伊莎貝拉?德拉戈爾娜,四是伊莎貝拉?達絲德,可以限定在這四個人中間。

    我也這麼認為。

    但問題就在這裡,這四個人中,那幅肖像畫真正的模特兒到底是誰?” 英造用萬能筆的屁股,“咚咚”地敲着這四個人的名字說。

     “那你認為是誰呢?” 麻裡子望了望自己編織着的東西,衡量着是否已經夠了尺寸地問道。

     五百年以前所畫的畫,模特兒是誰,和我有什麼關系。

     這才是麻裡子的真心話。

    可是,如果對這些話題不表示一點關心,丈夫會不高興的。

     先不提‘蒙娜麗莎’。

    英造心情的好壞,可大大地關聯着她的生活,現在又正好是在她想購買兩三套新服裝的節骨眼兒上……五百年前的古老的話題,從這種意義來說,也深深地影響着麻裡子的人生。

     “自從把這張和實物一樣大小的複制品買來以後,我就一直在觀察着。

    起初,有點這樣……,也許是太漠然了,畫中的這個女人給我一種超脫塵世的如神一般的不可思議的印象。

    這是我從直覺中感受到的。

    ” “哦……” “女人最接近于神的時候,你知道是什麼時期嗎?” “我怎麼會知道。

    ” “你怎麼會不知道呢。

    你先等一會兒,我去把畫拿來。

    ” 英造急匆匆地站起來,從客廳裡把那張複制品拿來,放在麻裡子的面前。

     “你看看這隻眼睛的内側。

    ” 他拿出放大鏡,望着“蒙娜麗莎”的左眼和鼻子接近的地方。

     “有兩個黃色的隆起的地方吧:” 麻裡子為了迎合他也看了起來。

    說: “有。

    ”她點了點頭。

     “在醫學上,這是一種黃色瘤。

    ” “黃色瘤?” “對。

    也就是黃色的腫瘤。

    年輕的女子長這種東西,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切莫吃驚,它隻是懷孕的特征。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蒙娜麗莎’在什麼地方有點像神的感覺,就是因為這個。

    你明白了吧!因為她自己的體内在孕育着另一個生命,這不就是接近了造物主嗎?即使現在,妊娠仍然是一種很神秘的現象,在中世紀時一定更是如此。

    ” “你是說……那位‘蒙娜麗莎’正懷着孕?” “正是如此。

    如果你這樣認為,再仔細地去觀察的話,就不難發現她的表情确實和孕婦在什麼地方很相似。

    在醫學上,那兩個黃色瘤證實了這一點。

    ” “這是你發現的嗎?” “不,是大夫給的解釋。

    是K大學附屬醫院的内科大夫……在這方面,我沒有專業知識,不太内行,你也不懂。

    但是,歸根到底這可是個驚人的發現。

    當今世界上研究專家那麼多,還沒有人發現過‘蒙娜麗莎’曾經懷了孕……” “唉—” 麻裡子又重新看了看畫中的女人。

     被他這麼一說,麻裡子也好像覺得确實如此。

     “可是,她的肚子一點也不大呀。

    不過,她穿着一件浴衣似的長袍,也不容易看出來。

    ” “不是這樣的,還沒到那個時候呢。

    你是知道的,最初懷孕會有些反應,在這期間,因為心情不好,容貌也不甚雅觀。

    反應期一過,到懷孕四五個月的時候,由于荷爾蒙的作用,孕婦是最漂亮的。

    從醫學上看,皮下脂肪沉澱,皮膚十分光滑,也會浮現出發青的靜脈。

    又因為有貧血的傾向,為此皮膚會更為白哲。

    這以後,肚子就該凸起來了,臉形也會失去平衡,孕婦就不好看了。

    所以,作為模特令畫家最眼饞的,不就是懷孕了四五個月女人最美麗的時候嗎?” “其實,就說是女人也不願在自己不漂亮的時候被畫。

    ” “當然是這樣。

    因此,我從這個觀點出發,一直在思考着‘蒙娜麗莎’的模特兒的問題。

    ” “哦。

    那你明白了什麼沒有?” “嗯。

    ②的康斯坦莎?達娃洛絲,就是那個那波利的公妃,像剛才說過的那樣,她出生于1460年,1483年做了寡婦,所以這個人不會是模特兒。

    ” “對了。

    這幅畫是達?芬奇什麼時候畫的?” "1500年前後。

    1482年,達?芬奇去了那波利,可是正好是那波利公妃當寡婦的前一年。

    從制作的年代和她的年齡上來考慮,難以畫出懷孕四五個月中的她。

    ” “唉—” “③的伊莎貝拉?德拉戈爾娜也是在1年結婚以後,丈夫很快就死了。

    所以,她在1500年左右也不可能是孕婦。

    因此,可能就應該是在①的麗莎?吉奧康達和④的伊莎貝拉?達絲德兩者之中了。

    ” “這兩個人,在1500年前後懷着孕嗎?” 英造看了看自己經常随身攜帶着的黑皮記錄本說: “确實是有可能。

    麗莎?吉奧康達,在二十歲的時候……這個……她出生在1479年也就是說在1499年時她生過一個女孩。

    另一方面,伊莎貝拉?達絲德在1500年的5月生了一個男孩。

    她是蒙德瓦侯爵王妃。

    達?芬奇在蒙德瓦停留的時間是從1499年12月到1500年4月。

    當然可能見到懷孕四五個月的美麗的後妃。

    而且以她為模特兒,另外還畫了好幾張素描,這些是已記載在美術史上被證明了的。

    ” “這麼說,④是最為确切的了。

    ” 麻裡子看着寫在紙上的四個名字,搶先一步下了結論。

     英造高興極了,非常滿意地點了一下頭。

     “對,如果能證明‘蒙娜麗莎’在懷孕,至少在四個候選人中間,有兩個可以落選。

    這樣,就隻剩下兩個了。

    在這剩下的兩個人中,把麗莎?吉奧康達當作‘蒙娜麗莎’的模特兒而考慮到的背景和之後的法國革命的影響有很深的關聯。

    ” “……” 麻裡子一點也吃不透他是在說什麼。

     英造很得意,用眼角望着她: “也就是說,麗莎不是貴族,而是個無産階級的女兒,不管事實上是怎麼樣,在那個時代,國民出于感情,存在着比起貴族階層更多選擇了無産階級的思想。

    麗莎?吉奧康達,就是從革命時期開始,作為那幅肖像的模特兒而出的名。

    但是,事實上很難想像,達?芬奇會為一個一般市民的妻女的肖像那樣細緻用心地去畫,即使這是個富有人家的女人。

    因為,通常畫家總是要經過強有力的資助人的委托,才會畫其妻子及女兒的肖像的,尤其是達?芬奇,更是如此。

    ” “這就是你的觀點?” 麻裡子帶着幾分玩笑的口吻說。

    可是,英造卻是非常認真的。

     “不,和那個時代的關系,早已經有定論。

    我的新觀點是,以‘蒙娜麗莎’的妊娠為根據,在四個有力的候選人中除去兩個,在剩下的兩個人中,從各個角度出發,論證蒙德瓦王妃伊莎貝拉?達絲德是最有力的。

    在這一點上,很有價值。

    另外還有一條,剩下的這兩個人,麗莎?吉奧康達生的是女孩,伊莎貝拉?達絲德生的是男孩。

    據說隻要是有經驗的醫生,僅僅看一下孕婦的表情,是生男還是生女就可以知道個大概。

    所以,我也想借用這些判斷作為一個論據,這可是個足以讓美術史界震驚的大發現啊。

    ” “當然是。

    ” 麻裡子僅僅讓自己的眼睛這麼亮了一下說道,實際上她并沒有這樣認為……“總之,你就等着看研究成果吧。

    ” 英造憋回去一個将要打出的哈欠,今晚的講釋就這樣結束了。

     第二天,野地英造請早年認識的婦産科醫生吃晚飯,把昨天對妻子麻裡子講過的“新論”又重複了一遍。

     在飯店的一個房間内,可以聽見不知什麼地方傳來的帶有節奏的“嘣&hellip嘣&hellip”聲⑥。

    英造不會喝酒,對方似乎也不太會,大夫搖晃着已被酒醉得通紅的臉龐,急着問個究竟。

     ⑥“嘣&hellip嘣&hellip”聲,是用竹筒敲打的帶節奏性的聲響。

    這種裝置放在田地裡,為了保護莊稼,用于吓唬鳥獸。

    但在極少數的高級飯店或庭院裡也可以看到,家征着高貴、富有和典稚。

     “你,想問我的,到底是什麼事啊?” 婦科醫生看樣子不會像麻裡子那樣順從地傾聽英造的講釋。

     “這個,就是說……” 英造抿了抿嘴唇。

     他曾經很有把握地相信對方一定會對自己的話題入迷,誰知,卻碰上了一個急性子人,不免顯得有點狼狽,大概誰都會這樣。

    可是,他立即振作起來。

     “我想聽聽專家的意見。

    就是,那個,所謂的黃色瘤,是不是孕婦的特征?我隻是從内科醫生那裡聽說過,所以想确認一下……” “你對這些莫。

    名其妙的事還真感興趣。

    這種事無論你怎麼研究,其實一點實用的價值都沒有。

    ” 婦科大夫笑了起來,油光而肥大的臉龐,厚厚的下嘴唇,比起美術品,他全身都有一股對銀行的存折感興趣的味道。

     “這個嘛,你說的倒是大實話。

    人不是各有所好嗎?在‘蒙娜麗莎’的畫裡,确實在鼻根上有塊黃色的鼓起來的地方,如果這個黃色瘤是妊娠的迹象的話……” 對方在下巴周圍擺了擺手。

     “沒聽說過。

    ” “什麼?” “從來沒聽說過有這種事。

    ” “那麼你是說黃色瘤不能作為妊娠的證據?” 英造臉色大變。

     “啊,在那個地方形成膽固醉的沉澱因此就那樣說,僅僅如此,可無法斷言。

    ” “一點關系也沒有嗎了” “也不是這樣。

    一旦懷孕了,就會增加膽固醇的含量,也有可能在鼻子周圍出現這種腫瘤。

    可是,僅僅如此的話……” “但是,懷着孕的婦女不是具有獨特的表情嗎?你長年累月地和孕婦打交道,有沒有一看就明白的地方?” “這個嘛,倒是有。

    ” “比如說……” “最明顯的就是妊娠性雀斑。

    ” “雀斑?” “嗯,簡單地說,就是黑斑。

    以鼻子為中心,長着像蝴蝶形狀的斑。

    這是孕婦最明顯的特征。

    那位‘蒙娜麗莎’中的人物,沒有黑斑嗎?” “這個……” 英造很黯然地搖了搖頭。

     他的腦海裡浮現出那張複制畫,怎麼也想不起來,“蒙娜麗莎”的臉上有什麼黑斑。

     已經過了幾個世紀了,顔料會不會脫落了呢? 這可不能說是絕對沒有的事。

    經過反複的洗滌,原畫會發生很大的變化,這也是美術史家公認的。

    這樣小小的黑斑,因此而完全消失了也不是不可思議。

     “還有就是臉浮腫。

    但是在出現浮腫的時候,肚子就已經相當大了,也用不着察顔觀色去捉摸什麼,一看就知道的。

    ” 英造感到勢頭不太對勁,便轉換了提問方式。

     “我聽說隻要看一看孕婦,差不多就可以明白是男孩還是女孩?” “對,這個我知道。

    大概可以明白個七八成吧。

    我們可不說,萬一錯了怎麼辦啊?” 英造的興緻又來了。

     “是這樣。

    那,下次我把“蒙娜麗莎”的複制畫拿來,你給看一看好不好啊?” 可是,婦科大夫又搖了搖頭。

     “我又不是沒有看過‘蒙娜麗莎’,肚子還沒有凸出來,怎麼能看得出來呢?不行啊,别,别……” 英造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大發現,就…… 他是個心地單純的人,所以失望的程度也大。

     婦科大夫看到這種情況,或許是出于同情,或許是因為吃了一頓晚飯應該有些禮貌的緣故,他喝幹了酒杯裡的酒。

     “好啦,你也用不着灰心喪氣的。

    我隻不過是個小小的醫生,黃色瘤是妊娠反應這種見解在學術界裡也許有。

    而且西洋人和日本人稍微有些區别,比如說像蒙古斑,嬰兒屁股上長的青痣……” “對呀。

    ” “這種痣,東洋人有,可是西洋人就沒有。

    誰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像這種情況,雖然一樣是人,由于人種的不同,也會有所變化的,你要是因為這點小事,就垂頭喪氣的停止了研究的話,這樣什麼大事也辦不成啦。

    少年要立大志嘛,哈哈哈。

    ” 婦科大夫特為冒出一句不太适宜的格言,笑了。

     英造被他這麼一說,也覺得很有道理。

     僅僅被一個無名的醫生反駁一下,就半途而廢,哪有可能會研究出世紀性的大發現。

     他又一次興奮起來。

     需要調查的問題依然堆積如山,妊娠和相貌的關系也必須進一步研究,特别是對歐洲人,另外,在曆史資料裡被稱為是“蒙娜麗莎”的模特兒的人們在哪年哪月有懷孕四五個月的可能?以及當時達?芬奇在哪裡?有沒有見到這些女人的機會?對這些還要繼續進行嚴謹的考證—— 在和婦科大夫分手的時候,新的希望充滿了英造的胸膛。

     “你老公還在繼續研究着那個‘蒙娜麗莎’嗎?” 直樹撫弄着麻裡子的乳頭說。

     “那件事,我給你說到哪兒啦?” 麻裡子沉浸在無邊的甜蜜之中,反問道。

     “說到‘蒙娜麗莎’的模特兒懷了孕,好像一個是叫什麼蒙德瓦的王妃是模特兒……” “才說到這?” “下面還有嗎?” “有。

    說是因為在鼻子周圍有黃色的腫瘤,所以才認為她在懷孕,我的那位老公,也不知是從哪裡的大夫得到這麼一個佐證。

    ” “這個,我聽說過。

    可是,他問了婦産科的醫生,說是僅僅有黃色的腫瘤,不一定就可以說是懷孕……” “什麼呀,原來是這樣。

    ” “不過呀,說是日本人和西洋人的征兆也許不一樣,婦産科的醫生這樣一鼓勵,他又來勁了,現在他還在拼命地研究呢。

    ” “他真熱心。

    ” “因此,最近,他無論如何想要從‘蒙娜麗莎’的畫中找出妊娠的征兆來,人都快發瘋了。

    ” “前景會怎麼樣呢?” 直樹夾雜着諷刺的微笑說。

     “前景?并不光明。

    ” “為什麼?” 麻裡子做出一種奇妙的表情,閉上了嘴。

     接着她輕輕地笑了,冒出來一句毫不相幹的話。

     “他,早就結紮啦。

    ” 直樹作出一個非常驚訝的表情。

     “這……有什麼關系呢?” “我還沒有對你說,我,在上個月做了人工流産。

    ” “我真不知道。

    ” “他連一點懷孕征兆也沒有發現。

    ” 4.羅曼蒂克大道 我對酒精并不是特别地抵觸。

    就算是一瓶威士忌,費點時間,一晚也能喝完。

    更不用說啤酒之類了。

    在年輕的時候,體力旺盛,當然比現在的酒量還要大。

     盡管如此,就在那一天,為什麼我會醉成那樣呢? 一連幾個月的海外生活,的确是極度地消耗了體力。

    又因為生活貧窮,沒怎麼吃好東西。

    即使回到日本以後,渾身的那種疲倦感,還一直持續了很久。

    再加上當時的旅行計劃是一塌糊塗,幾方面的因素都重疊在了一起。

     可是,僅僅因為這點理由,就能爛醉得連黑夜和白天也分不清嗎? 還是因為殘留着濃厚中世風情的城市的,那種夢幻般的印象,使我體會到的幻覺? 郁郁蔥蔥的黑色山林、表情沉重的男人、貫穿濃霧的灰色鐘樓,如果停止腳步,好像時間立即便會靜止,甚至連自己的意識也會溜走一般。

    這就是那個不同凡響的世界。

     如今,斷斷續續的記憶,依然鮮明地銘刻在我的心中。

    可是,根本就無法想像那曾是自己親自體驗過的事情。

    就像在盛夏的炎熱之中,難于想象冬天的寒冷那樣,難于體會到那時所發生的一切。

    如今的印象,恰如他人的記憶,一下子把住處搬進了我的腦海一樣。

     已經過了有好多年。

     我最後一個學生生活的夏夭,是在歐洲度過的。

    此行本來也就不同于有着豐厚資金的旅行。

     好奇心旺盛的年輕人,僅有國内旅行已經無法再滿足他們的要求。

    那時,正好開始了零零星星地海外旅行,僅僅以“想為看看”這祥的願望我開始了歐洲之行。

     我也喜歡冒險,絕不甘落後。

     偶然有個值得榮耀的熟人在巴黎,便以此為依靠,我奔赴了法國。

     巴黎的生活,還算是讓我得到了滿足。

     首先,最值得高興的是:離開了日本,踏上了外國的國土。

     “我,去過法國。

    ” 回到東京以後,對誰都可以這樣毫無顧忌地說。

    太過份地吹虛,就會顯得不文雅。

    若無其事地提起來,想必,一定心情會好一些。

    如今,在現在,學生的海外旅行,并不稀罕。

    可是,那時還是個機會不多的年代。

     時常跟法國人說一說支言片語的法語,這也極為興奮、激動。

     “克曼,布?沙普雷,布。

    ” “托雷?紮西亞苔。

    ” 說起來,不過也就是這種程度。

     起初,我拜托朋友帶着我這個前來遊玩的鄉下人,參觀了巴黎的名勝。

    聖母院、薩枯雷魯寺院、凱旋門、阿巴列德、夏樂宮、布洛紐的森林、蒙帕納斯的墓地。

    這些對于我也沒有什麼特别值得感興趣的。

    似乎在往常看畫冊和影集時激發起的那種想像力比這更有意思。

     美術館也是同樣。

    我原以為“蒙娜麗莎”這幅畫,會被大張旗鼓地裝飾起來。

    可當時不過是像張複制品那樣,簡簡單單地吊着。

     “噢,就是這樣的畫。

    ” 這也就是我對此的印像。

     然後,就是巴黎的姑娘們。

     巴黎的姑娘們,可是津津有味。

     以往,對女人的穿着等,我沒有怎麼關心過。

    可是,在巴黎的街頭,看着女人,卻一下子吸引了我的心。

    她們實在是巧妙地掌握着極其簡樸的——絕對不像是貴重衣裳的穿着技術。

    因為她們的身高和日本人差不多,具有親近感。

    盡管如此,那乳房卻像是刺着薄薄的襯衫一樣高高地聳着,僅僅是看上一眼,心裡也會撲随一跳。

     遺憾的是,我沒有遇到适當的女朋友。

     大街上有很多妓女。

    無論如何,因為是忍受艱苦的旅行——盡管如此,由于好奇心的驅使,我不分晝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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