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把他往後載了一段路,他就更得加緊揮動雙臂,把這段失去的時間彌補回來,如此而已。
現在,他開始連夜前行,盡量遠離那些不知底細的敵人。
他估計夜還能持續七個小時左右。
七個小時,還能劃很遠。
天亮了以後,他就在途經的第一座城市停下來休息休息。
拉德科奮力劃了二十來分鐘,突然夜空裡遙遙傳來一聲尖叫,因距離太遠,叫聲傳到耳邊已很輕很輕。
這、叫聲究竟代表着喜悅、憤怒還是恐懼,已顯得模糊難辨了。
盡管這個聲音那樣隐隐約約,仿佛來自天際,可領航員不由得心一緊,隻覺内心隐隐作痛。
他在哪兒聽到過與此相像的聲音嗎?……似乎,他以為這是娜佳的聲音呢。
……他停止了搖橹,側耳聆聽,仔細分辨深夜裡的一切動靜。
再沒有叫聲傳來,四周的夜空又陷入了沉寂。
娜佳!……領航員的腦海裡隻剩下這個名字……他挺了挺脊梁,暫時抛開這時時萦繞在心頭的苦痛,又投入了勞作。
光陰一分一秒地逝去。
大概已是半夜了,右岸模模糊糊現出一片房屋的暗影。
這隻是一個小村落,叫做斯蘭卡門,拉德科沒認出來,仍繼續前進。
過了幾個鐘頭,晨光微熹,右岸又出現了一個小鎮,諾弗-巴諾韋茲。
他也看不太清,依然劃船從鎮旁掠過。
繼而,兩岸的景色變得荒涼起來。
天也開始放亮了。
一等到光線充足,拉德科便急急忙忙修補起他的喬妝。
囚禁了這麼多天,他的僞裝已經走樣了。
幾分鐘之後,他的頭發從根部到發梢又變得烏黑,新長出的胡子也剃得光光的,扭曲的眼鏡也換上了一副新墨鏡。
做好這些,他又一如既往,毫不松懈地搖起橹來。
他不時朝後瞅上一眼,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離敵人已經很遠了,一定是這樣。
于是,他的思想漸漸從剛才那些刻不容緩的焦慮中解放出來,重獲安全的感覺使他有能力再次揣測起這次令人費解的遭遇。
那些迫使他如此逃生的敵人到底是誰呢?他們想怎麼處置他?幹嗎要囚禁他這麼多天呢?這麼多他答不上來的問題。
不管他們是什麼人,總而言之,以後須對他們多加提防。
多了這些顧慮,将使他的旅行變得複雜起來,多麼令人惱火!除非,他在到達下一個城市後,就去請求警方保護,以免再次遭遇這些陌生綁匪的傷害,而不顧走這着棋所要冒的風險。
下面将要經過的是哪座城市呢?這個問題,他同樣不知道答案。
河流兩岸仍十分荒涼,沒有任何标記能提醒他。
岸上隻稀稀疏疏地散步着幾個破落的村舍。
上午八時許,河流的右岸,幾座高聳入雲的大鐘樓出現在近旁,小船的前方,遙遠的天際還矗立着另一座城市。
拉德科不禁一陣驚喜。
他太熟悉這些城市了。
近旁的這座城市是塞姆林,奧匈帝國在多瑙河畔的最後一座城池;正前方的城市是塞爾維亞的首府,貝爾格萊德。
它同樣位于河的右岸,處在多瑙河與薩瓦河的交彙處,再轉一個急彎便到了。
這麼說,他被囚禁在駁船上的時間,仍在順流而下,那個浮動的監牢載着它靠近了目的地,不知不覺中已經跨越了五百多公裡的航程。
此外,到了塞姆林就得救了。
必要的話,他可以在這座城市尋求到幫助和保護。
不過,領航員真的會下決心去尋求救助嗎?如果他去警署報告,講述他的難以解釋的曆險故事,警方難道不要進行調查嗎?那樣一來,他自己就首當其沖成為犧牲品。
很可能他們要弄清楚他究竟是誰,從哪兒來,到哪兒去;也許他們會發現他的真實身份,而他曾經發誓,不論發生什麼事,也決不洩露自己的身份。
拉德科暫且不急于拿定主意,還是一心加快小船前行的步伐。
城裡的鐘樓敲響八點半時,他把船系到了碼頭的鐵環上。
然後,他草草把船内的物品收拾了一下,複又考慮起剛才的問題:去警署報案,還是緘口不言。
最終,他還是決定放棄報案的權利。
權衡再三,他甯可保持沉默,到船艙裡好好享受一下來之不易的休憩機會,再悄悄地離開塞姆林,就像他悄悄地來到這裡。
就在這時,碼頭上走來四位男子,在小船前停住了腳步。
這些人跳上漁船,其中一個沖着塞爾熱-拉德科走過來。
拉德科見其來勢洶洶,不禁頗為訝異。
那人問道:
“您是伊利亞-布魯什嗎?”
“是的。
”領航員回答,惶惑不安地注視着問話的人。
這個人撩開外套,露出佩戴在身上的匈牙利國旗式樣的肩帶。
“我依法逮捕您。
”他擒住領航員的肩膀,清晰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