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着脫毛膏的手緩緩地向林逸的頭發靠近了,從八樓高的天台上發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絕望呐喊聲,那樣悲壯,那樣慘烈。
來吧,我們先為林逸可憐的頭發做最後的哀悼,為他抹上一把同情的淚水吧……
爸爸溫柔地撫摩着我的短俏發,第三次問我:"菁菁,你真的決定了不去嗎?"
我可憐巴巴地朝旁邊的媽媽瞥了一眼,隻見她正瞪着一雙惡毒的眼睛看着我,我的心涼了,"我真的不去了,我還要去補習呢。
爸爸媽媽,祝你們旅途愉快。
"我的心裡在淌血啊,我恨老天,你既然創造了我,為什麼還要把我媽媽也給創造了出來?害得我的生活多麼的悲慘啊。
爸爸的眼睛裡跳着喜悅的光芒,他再次溫柔地撫摩着我的頭發——他似乎覺得這個動作特别能夠表達他對我的喜愛,"蘇蘇啊(媽媽的名字),沒想到我們家菁菁真的長大了,懂事了呢!呵呵,不知不覺已經是大姑娘了呢。
"
哦,講了這麼久,都還沒有介紹我家裡的情況呢。
我爸爸開了一家小型的溫泉泡浴中心,天天早出晚歸;媽媽是個典型的家庭主婦,以前是銀行裡的工作人員,後來銀行裁老職工,把媽媽給裁了,她就沒有再找工作了。
我記得當時媽媽特别想不開,她一天到晚叨念着,我還這麼年輕,憑什麼把我給裁了啊?盡管爸爸多次解釋了那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媽媽還是想不通,哭哭啼啼了好幾天呢。
林逸戴着一個鴨舌帽從他的房間裡出來了,吹着小調,特别的興奮。
這讓我想起了昨天發生的那件不公平的事,憑什麼林逸把脫毛膏擦狗狗身上了,狗狗的毛就變那樣了?而我把脫毛膏擦他頭上了,他到現在還是毫發無損的?上帝不公啊……
眼前這厮站在我面前越笑越恐怖,越笑越猙獰,"屁丫頭,你就好好學習啊,千萬别想我們。
哎,想想你也真夠可憐的,以後要自己在家裡燒飯做菜……"
"滾!"我忍無可忍打斷了林逸的話。
"哦,你就這麼急着趕我們走啊?是怕自己忍不住掉眼淚而不想讓我們看到吧。
"
我的心跳立馬加速,面部充血,呼吸急促,"你……你再說個沒完,我……我會馬上把你揍得體無完膚,讓你也去不了海南島。
"
"算了算了,我才不跟你一般見識。
"林逸裝作很大度地擺擺手,然後神氣地看着我,"到時候下了飛機,你一定要來接我們啊!"
"你算哪根蔥?我為什麼要去接你?"我的語氣除了冷,還是冷。
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有我林菁生活得這麼悲哀。
林逸仰着脖子,理直氣壯地說了一大堆暈乎乎的廢話,"不為别的,就為我大老遠地回來,提着背着扛着抱着再加上頭上頂着的、腳下拖着的那大堆行李,你怎麼好意思說為什麼要去接我?"
我額頭上青筋暴出,眼看着一幕血腥的厮殺就要開始了,媽媽輕輕地拉住了我的手。
她把我拽到了廁所旁邊,惡狠狠地說:"菁菁你一個人在家裡要乖乖聽話,每天準時去上課,我會定時給你和你們老師打電話的。
你要是有什麼調皮的行為,看我回來不扒了你的皮。
"
哼,這是什麼媽媽啊,人家虎毒都還不食子,你,你這個惡婆娘卻能狠心地把我一個人丢在家裡自生自滅……
接着,媽媽從衣兜裡拿出一疊"老人頭"塞到了我的手裡——我還從來沒見過沒拿過那麼多"人頭"呢(後來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十個"老人頭")!乖乖,看着那紅花花的鈔票,我心裡對媽媽的什麼氣都沒有了。
接下來媽媽說的話更加令人感動,她緊緊地握着我的手說:"我跟你旁邊的叔叔嬸嬸全都打過招呼了,你要是在家裡遇到什麼困難就去找他們,知道了嗎?這些錢是給你這10天自己買點吃的用的,不要亂花。
在學校裡你要聽老師的話,不要惹老師生氣。
晚上早點回家,你要是怕黑就不要關燈……"媽媽開始時語氣很兇,可是說着說着就越溫柔了,到了後來眼淚都說出來了,她哽咽了。
我聽着鼻子特别特别的酸,很乖巧地點着頭,"媽媽,你放心去玩吧,我一定會乖乖聽話的。
"
"你要是想媽媽了就給媽媽打電話,媽媽……"媽媽再也說不下去了,眼淚"啪嗒啪嗒"地往臉頰下流。
這下我可是慌了神了,急急忙忙地沖進廁所裡扯了些紙巾遞給媽媽。
真的,我長這麼大,就沒有看見媽媽在我的面前流過淚,不對,是沒有看見媽媽為我而流過淚。
媽媽把眼淚擦了又擦,淚落得更兇猛了。
"蘇蘇,"爸爸一把攬過媽媽瘦弱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了,出去旅遊是好事情啊,又不是生離死别,不是玩十天就回來嗎?"
靠在爸爸身邊的媽媽顯得特别的溫柔(打我記事起,媽媽的形象就特别威武),她掩着臉,"可是菁菁長這麼大,就沒有離開過我們……"
"人總是會長大的嘛,你看菁菁都老大不小了,以後畢了業,出了社會,不總是要離開我們的嘛!好了好了,想開點,别哭了啊!"爸爸輕輕拍着媽媽的肩膀,媽媽似乎情緒也平穩了些,止住了哭泣。
可是我的眼淚卻被召喚了出來,我哭着說:"媽媽……我,我跟你們一起去。
"
"不行!"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