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時間才弄明白了這個道理。
不用說,我們國家在這方面以及其他一切方面,決不允許存在任何偶然性,決不允許發生任何不測。
就連選舉本身也隻是象征性的:提醒大家,我們是一個由千百萬個細胞構成的統一的、強大的機體,用古人《福音書》裡的話說,我們是統一的教會。
因此,大一統國有史以來,在這個隆重的日子裡,就沒發生過哪怕是一個聲音敢于破壞全民齊聲大合唱的事件。
據說,古代人選舉是秘密進行的,人們都像賊一樣躲躲藏藏。
我國一些史學家甚至斷言,古人總是經過一番精心僞裝之後才去參加大選盛典的。
(在我的想象中,這是一幅荒誕、陰森的情景:黑夜,廣場上。
身穿黑色披風的人影蹑着腳貼牆溜過來,火把的紅色火柱被風吹得忽起忽落……)為什麼要這般神秘呢?其原因至今尚未完全考察清楚。
最為可能的是,選舉是和某些神秘主義的、迷信的,甚至犯罪的儀式聯系在一起的。
我們可沒有什麼需要遮掩的或者見不得人的。
我們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地舉行選舉慶典的。
我看得見大家如何選舉造福主,大家也看得見我如何選舉造福主。
情況不可能不如此,因為“大家”和“我”是一個整體——“我們”。
這比古人的“秘密”方式要莊重得多,坦誠得多,高尚得多;再說,這種選舉也穩妥得多。
試想,萬一有個閃失,也就是說,萬一在常規的單聲齊唱中冒出一個不和諧音來,那些隐身的護衛就在現場,就在我們的隊列當中,會立刻查明誤入歧途者的号碼,并設法挽救他們,使其不至于一錯再錯,而大一統國也可免受其害。
最後還有一點……
從左邊玻璃牆看過去,隻見一位婦女正對着衣櫃門的鏡子急急忙忙地解開統一服的紐扣。
我在一刹那間恍恍惚惚地看見了她的眼睛、嘴唇、兩顆尖尖的粉紅色乳頭。
随後落下了帷幕,我腦子裡頓時再現了昨天發生的一切,我不知道“最後還有一點”指的是什麼。
我不願意再寫這些,不願意!我隻有一個願望,就是想要I-330。
我希望她每時每刻、無時無刻總和我在一起,隻和我在一起。
至于說我剛才寫到的全民一緻節那段文字,全無必要,全不對頭。
我要把它全部劃掉,撕碎了扔掉。
我知道(這話聽起來有失體統,但這是實情):隻有和她在一起,隻有她在我身旁,和我肩靠着肩,才談得上歡度佳節。
沒有她,明天的太陽隻是一個白鐵皮剪成的圓圈,天空隻是一張塗上了藍顔色的鐵片,我自己也同樣如此。
我抓起電話聽筒:
“I-330,是您嗎?”
“對,是我。
您這麼晚才來電話!”
“也許還不算晚。
我想求您……我希望您明天能和我在一起。
親愛的……”
“親愛的”這幾個字我說得聲音極低。
不知怎麼一下子想起了今天早晨飛船建造現場發生的一件事:有人開玩笑把一塊表放在百噸鍛錘下面,隻見大錘挾帶着一陣撲面而來的風落了下來——它雖然重達百噸,卻隻是輕軟地、平緩地觸到那塊脆薄的表上。
電話裡一陣沉默。
我仿佛聽見那邊——I-330的房間裡有人在低聲說話。
後來傳來了她的聲音:
“不行,我不能。
您該明白,我自己也……不行,我不能。
為什麼?明天您就知道了。
”
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