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11章 另一半的中國(2)

首頁
    已經有點兒缺乏回家鄉的勇氣了。

    二十九歲的這一個女人,雖然遲遲地還沒做妻子,卻有過十幾次性的經曆了。

    某種情況之下是自己根本不情願的;某種情況之下是半推半就的。

    前種情況之下是為了生意得以繼續;後種情況是由于心靈的深度寂寞…… 現在,她決定做妻子了。

    她不在乎他殘疾,深信他也不會在乎她比他大五歲。

    她此刻柔情似水。

    踏下天橋,站在那小屋門外時,卻見裡邊坐的已不是那青年,而是别的一個青年。

     人家告訴她,他“已經不在了”。

    他在大學三年級時不幸患了骨癌,截去了雙腿。

    他來到北京,就是希望減輕家裡的經濟負擔,靠自己的能力醫治自己的病,可癌症還是擴散了…… 人家給了她一盞羊皮燈罩,說是他留給她的,說他“走”前,撐持着為她也刻下了那首什麼似花非花的詞…… 二十九歲的這一個外省的鄉下女人,頓時淚如泉湧…… 不久,她将她的包子鋪移交給兩名打工妹經營,隻身回到鄉下去了;很快她就結婚了,嫁給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二茬光棍。

    在她的家鄉那一農村,二十九歲快三十歲的女人,談婚論嫁的資本是大打折扣的。

    一年後她生了一個男孩兒,遂又漸漸變成了農婦。

    刻了什麼似花非花詞的羊皮燈罩,從她結婚那一天起,一直挂着,卻一直未亮過。

    那村裡的人都舍不得錢交電費,電業所把電線繞過村引開去了…… 那羊皮燈罩已落滿灰塵。

     又變成了農婦的這一個女人,與村裡所有農婦不同的是,每每低吟一首什麼似花非花的詞。

    隻吟那一首,也隻知道世上有那麼一首詞。

    吟時,又多半是在奶着孩子。

    每吟首尾,即“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和“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二句,必淚潸潸下,滴在自己乳上,滴在孩子小臉上…… 小垃圾女 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元月下旬的一個日子,刮着五六級風。

    家居對面,元大都遺址上的高樹矮樹,皆低俯着它們光秃秃的樹冠,表示對冬季之厲色的臣服。

    偏偏10點左右,商場來電話,通知安裝抽油煙機的師傅往我家出發了…… 前一天我就将舊的抽油煙機卸下來丢棄在樓口外了。

    它已為我家廚房服役十餘年,油污得不成樣子。

    我早就對它膩歪透了。

    一除去它,上下左右的油污徹底暴露,我得趕在安裝師傅到來之前刮擦幹淨。

    洗滌靈去污粉之類難起作用,我想到了用濕抹布滾粘了沙子去污的辦法。

    我在外邊尋找到些沙子用小盆往回端時,見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兒,站在鐵栅欄旁。

    我丢棄的那台髒兮兮的抽油煙機,已被她弄到那兒。

    并且,一半已從栅欄底下弄到栅欄外;另一半,被突出的部分卡住。

     女孩兒正使勁跺踏着。

    她穿得很單薄,衣服褲子舊而且小。

    腳上是一雙夏天穿的扣襻布鞋,破襪子露腳面。

    兩條齊肩小辮,用不同顔色的頭繩紮着。

    她一看見我,立刻停止跺踏,雙手攥一根栅欄,雙腳蹬在栅欄的橫條上,悠蕩着身子,仿佛在那兒玩的樣子。

    那兒少了一根鐵栅,傳達室的朱師傅用粗鐵絲攔了幾道。

    對于那女孩兒來說,鑽進鑽出仍是很容易的。

    分明,隻要我使她感到害怕,她便會一下子鑽出去逃之夭夭。

    而我為了不使她感到害怕,主動說:“孩子,你是沒法弄走它的呀!”——倘她由于害怕我倉皇鑽出時刮破了衣服,甚或刮傷了哪兒,我内心裡肯定會覺得不安的。

     她卻說:“是一個叔叔給我的。

    ”——又開始用她的一隻小腳跺踏。

     果而有什麼“叔叔”給她的話,那麼隻能是我。

    我當然沒有。

     我說:“是嗎?” 她說:“真的。

    ” 我說:“你可小心……” 我的話還沒說完,她已彎下腰去,一手捂着腳腕了。

    破裂了的塑料是很鋒利的。

     我說:“唉,紮着了吧?你倒是要這麼髒兮兮的東西幹什麼呢?” 她說:“賣錢。

    ”其聲細小。

    說罷擡頭望我,淚汪汪的。

    顯然疼的。

    接着低頭看自己捂過腳腕的小手,手掌心上染血了。

    我端着半盆沙子,一時因我的明知故問和她小手上的血而呆在那兒。

     她又說:“我是窮人的女兒。

    ”——其聲更細小了。

    她的話使我那麼始料不及,我張張嘴,竟不知再說什麼好。

    而商場派來的師傅到了,我隻有引領他們回家。

    他們安裝時,我翻出一片創可貼,去給那女孩兒,卻見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