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允許你吃,是希望你謙讓點兒。
吃吧吃吧,你也吃吧!”它這才又将嘴巴伸向了貓糧。
兩個小家夥吃飽以後,并沒馬上分開,而是互相端詳,試探地接近對方。
當彼此都接受了,咪妮卧在小保安腳邊,一下一下舔自己的毛。
巴特卻不安分,繞着咪妮轉,不停地嗅它,還不時用頭拱它一下。
而咪妮并不想和巴特鬧,不理睬巴特的挑逗,閉上了眼睛。
巴特倒也識趣,停止騷擾,也在咪妮身旁卧下。
不一會兒,兩個小家夥都睡着了,咪妮将下颏擱在巴特背上,睡相尤其可愛。
小保安苦笑道:“看,我好像成了專在這兒保護它倆的人了!”
傍晚,我碰到了那個經常喂咪妮的女孩兒,她在門洞裡玩滑闆。
她停住滑闆,問我:“伯伯,你猜它倆躲到哪兒去了?”我反問:“誰倆呀?”她說:“咪妮和巴特呀,保安叔叔告訴我,你叫那條小流浪狗巴特,我喜歡你給它起的名字。
”我說:“我也喜歡你給那隻小野貓起的名字。
”“你猜它倆躲哪兒去了?”我搖頭。
“我知道,您想不想去看?”我猶豫一下,點了點頭。
在我們那個院子最裡邊,有一處休閑之地。
草坪上,曲折地架起尺許高的木闆踏道。
在兩段木闆的轉角,女孩兒蹲了下去。
她說:“它倆在木闆底下呢。
”僅僅蹲着并不能看到木闆底下。
女孩兒又說:“您得學我這樣。
”我便學她那樣,将頭偏向一旁,并低垂下去,于是看到——咪妮和巴特,正在一塊紙闆上嬉鬧。
女孩兒說:“紙闆是我為它倆放在那兒的。
”兩個小家夥發現我和女孩兒在看它們,停止嬉鬧,先後鑽出,跟我和女孩兒親熱了一陣,複鑽入木闆底下,繼續佯鬥。
看着一條被抛棄的、心理創傷很深的流浪小狗與一隻孤獨然而高傲的小野貓成了一對好朋友,我心溫暖。
比之于人的社會,那一時刻,我忽然覺得,小貓小狗之間建立友愛,則要容易多了。
我從那尺許高的木闆之下,看到了令我感動并感慨的圖景。
自那一天起,兩個小家夥形影不離。
它們有了一個共同的家,便是那木闆踏道的底下。
看着它們在一起高興的人多了,喂它們東西吃的人也多了。
小保安不知從哪兒撿了兩個舊沙發墊塞到了木闆下,還有人将一大塊舊地闆革鋪在踏道上,防止雨漏下去。
兩個小家夥喜歡相依相偎地睡在“家”裡了。
據女孩兒說,咪妮睡時,仍将頭枕在巴特背上,似乎那樣它才睡得舒服,睡得安全……
偶爾,它倆也會跑下台階,穿過街道,在對面的小鋪子間踬踬逛逛的。
大概它們以為,人都是善良的。
而街對面那些開小鋪面的外地人,以及他們的孩子,确實都挺善待它們。
看到家養的小貓小狗在一起是一回事,看到一條小流浪狗和一隻小野貓形影不離是另外一回事;咪妮和巴特,使那一條街上的許多大人和孩子的心,都因它們而變得柔軟了。
我出差了數日,返京第二天中午,豔陽高照,然而暑熱已過,天氣好得令人心曠神怡。
吃罷午飯,我帶足貓糧狗糧,去到了門洞那兒。
卻不見咪妮和巴特。
小保安說:“都死了……”
我一愕。
他告訴我——一天下午,咪妮和巴特又跑到街對面去了;偏巧街對面停着一輛“寶馬”,車窗搖下一邊,内坐一妖豔女郎,懷抱一獅子狗。
那狗一發現咪妮和巴特,兇吠不止。
咪妮和巴特便迅速跑回台階上,蹲在小保安腳邊。
那女郎沒抱緊獅子狗,獅子狗從車窗蹿了出去,追到了台階上。
咪妮野性一發,撓了獅子狗一爪子;女郎趕到,見她的獅子狗鼻梁上有了道血痕,說是破了她那高貴的狗的狗相,非要打死咪妮不可。
小保安及時抱起咪妮,說咪妮不過是一隻小野貓,有身份的人何必跟一隻小野貓計較?而這時,巴特和那獅子狗,已撲咬作一團。
女郎尖叫銳喊,從花店中闖出一彪形大漢,奔上台階,看準了,狠狠一腳,将小巴特踢得淩空飛起,重重地摔在水泥街面上。
咪妮掙脫小保安的懷抱,轉身逃入院中。
那女郎踏下台階,也對奄奄一息的巴特狠踢幾腳。
一切發生在不到一分鐘内,等人們圍向巴特。
“寶馬”已開走了……
我聽得目瞪口呆,良久才問了一句話是:“那,那咪妮呢?……”
“也死了……躲在木闆底下,三天不出來,三天不吃東西……怎麼叫它也不出來,喂它什麼都不吃……活活渴餓死的……我和幾個小朋友把它和巴特埋在一塊兒了……”
我一轉身,見說完話的女孩兒,無聲地哭。
我,将手伸入了衣兜。
無話可說之時,我便隻有吸煙。
我三口五口就吸完了一支煙。
何以解恨?唯有香煙。
唯有香煙……
翌日,我終于想好了我要說些什麼——在課堂上,在讨論一部愛情電影時,我對我的學生們說:“那種對貓狗也要分出高低貴賤的女人,萬勿娶其為妻!那種對小貓小狗心狠意歹的男人,你們女同學記住,不要嫁給他們!……”其實我還想說:這處處呈現出冰冷的、病态的、麻木的、兇暴的現實啊,還有救嗎?然我自知,這麼悲觀的話,是不該對學生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