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再去醫院,我們見到一位護士。她告訴我們,布蘭奇看着好點兒了。她走進去問她,願不願意見她丈夫。我們聽見布蘭奇房間裡的說話聲,不一會兒護士出來說,病人誰也不想見。我們告訴過她,如果她不肯見德克,就問問願不願見我,但這她也拒絕了。德克的嘴唇在顫抖。
“我不敢勸她,”護士說,“她情況還很嚴重。也許再過一兩天,她會改變主意的。”
“她想見什麼人嗎?”德克問,他說話的聲音很低,幾乎是在耳語。
“她說,她隻想一個人靜靜待着。”
德克做了個很奇怪的手勢,仿佛他的雙手不是長在身上,而是自己在揮舞。
“你能不能告訴她,如果她想見誰,我可以帶來?我隻希望她高興。”
護士用她那雙平靜、善良的眼睛望着德克,這雙眼睛不知看見過多少恐懼和痛苦,可那裡面依然是一個沒有罪惡的理想世界,所以依然平靜。
“等她情緒穩定,我會告訴她的。”
德克滿臉悲憫,求她現在就去說。
“這可能會治好她的病。我求你,問問她吧。”
護士的臉上浮出憐憫的微笑,她走進了房間。我們聽到她低聲說了些什麼,接着就是一個聽着陌生的聲音在回答:
“不,不,不。”
護士走了出來,搖搖頭。
“剛才是她說話嗎?”我問,“聽起來很奇怪。”
“她的聲帶應該被酸液燒壞了。”
德克低聲地嗚咽起來。我叫他去大門口等我,我想和護士說幾句。他沒問為什麼,就默默地走開了。他仿佛失去了全部意志,就像一個聽話的孩子。
“她對你說過沒有,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問護士。
“沒有。她什麼也不說。隻是安靜地躺着。有時一連幾個小時一動不動。但她一直哭。枕頭都打濕了。她身體太虛弱,手帕都用不了,任憑眼淚從臉上往下淌。”
我的心突然一陣絞痛。我真想殺了斯特裡克蘭。當我和護士告别,我知道自己的聲音也顫抖起來。
我發現德克在門口台階上等我。他似乎什麼都看不見,直到我碰碰他的胳膊,他才回過神來。我們默默地往回走。我苦思冥想,究竟是什麼事,讓這個可憐人走到這一步。我想,斯特裡克蘭應該知道了,警察一定找過他,錄了口供。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很可能他已經回那間破舊的閣樓,他原來的畫室去了。說來奇怪,她連他都不想見。也許她拒絕見他,是因為她明白,他肯定不來。我想知道,是怎樣可怖的深淵,讓她恐懼絕望,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