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養了一隻名叫“伊薩克”的黃貓,是那種類似于硫磺的黃色,她在它的尾巴上系了一個黑緞子蝴蝶結,以此來寄托她對那個死去的教皇的哀思。
骷髅頭的圖案在她的房間裡重複出現,一次是以龇牙咧嘴的真骷髅标本的形式,另一次則是以一塊青銅鎮紙的形式,這塊鎮紙的形狀宛如一本大開本的古書,這書的封面上就是那個眼窩深陷的短暫性和“分娩”的象征。
另外這書上還用希臘字母寫有“希波克拉底
書心是空的,封底則十分光滑,用四個小小的螺絲封緊,隻有細心地使用精密工具才能将其擰開。
後來,也就是克拉麗莎用鎖在這個空心裡的毒藥服毒自殺身亡之後,市政議員夫人羅德太太把它轉送給我留作紀念,所以,它至今還保存在我的手裡。
姐姐伊涅絲也是一個命中注定要作出悲劇性舉動的人物。
她代表着——難到我該說:可是?——一種在這個小家庭裡發揮維護作用的因素,她的生活内容就是抗議根基的喪失,抗議南德的風習,抗議這座藝術之都,抗議這類藝術家群體,抗議她母親在晚間舉辦的這些社交聚會,就是要倒退,尤其是強調要倒回到過去,倒回到她父親的時代,回歸市民的嚴謹和尊嚴。
不過,在外人看來,這種保守主義似乎是為阻擋她的本性的張力和危險而構築的一個防禦工事,而她本人卻又十分知性地重視這種張力和危險。
她的體态較克拉麗莎嬌小一些,她和她很合得來,而對于她的母親則是沉默而明确地表示拒絕。
她長着一頭泛着灰色的金發,她的這頭頭發非常濃密,所以看上去是沉甸甸地壓在她的頭上的,而每當她伸長脖子撅起嘴巴笑的時候,她的這個頭便會歪向一邊。
她的鼻子駝峰似的微微隆起,她的淺色的眼睛發出的光芒幾乎被眼皮遮擋,這是一種疲憊、柔弱、充滿不信任的目光,一種知情的和悲哀的、盡管同時又是不免有些狡黠的目光。
她所受的教育就是要高貴得體;她有兩年時間都是在一所高貴的有宮廷提攜的女子寄宿學校裡度過。
她對藝術或科學并不上心,相反,她把重點放在了如何做個女管家之上,不過,她的書倒也真是讀了不少,她“給家裡”、給過去、給她寄宿學校的女校長、給她往日的女友寫信,這些信件,其文體之優雅,非常人能比。
她妹妹有一天曾經把她寫的一首題為《礦工》的小詩拿給我看過,我現在還可以清晰地回憶起其中的第一節。
那内容是這樣的: “我是靈魂深井裡的一名礦工 我靜靜地無所畏懼地沿着黑暗攀登 我看見苦難的珍貴寶藏 在漫漫黑夜裡閃爍可怕的光芒。
” 下面的我就記不得了。
隻有結尾的那一行還沒有忘記: “而我也永遠不會再去把那幸福向往。
” 關于女兒們的情況現在就說到這裡。
阿德裡安同她們保持着一種建立在合住基礎之上的友好關系。
她們倆都很欣賞他,并且還對她們的母親施加影響,促使她也懂得去診視他,盡管她認為他不大具備一個藝術家的氣質。
至于出入這棟小樓的客人,情況大緻是這樣的,他們當中的一些人,其中也包括阿德裡安,或者用她們自己的話說,“我們的房客,萊韋屈恩博士先生”,已經通過輪換挑選的方式被邀請到羅德家的那間餐廳裡和她們共進晚餐,這間餐廳裡擺放着一個橡木餐櫃,而這個餐櫃相對于整個空間而言的确是顯得過于巨大了,其雕刻也顯得過于繁複了;另外一些人則在九點或者更晚的時候前來演奏音樂,喝咖啡,聊天。
他們是克拉麗莎的男女同事,某位發大舌音的血氣方剛的小夥子以及某個聲音位置很靠前的姑娘;這之後便是一對名叫克虐特裡希的夫婦,男的叫康拉德·克虐特裡希,是土生土長的慕尼黑人,從外形上看長得跟古日耳曼人的一支,蘇加姆比爾人或烏比爾人
跟在這夫婦倆之後而來的是一個學者,克拉尼希博士,錢币學家和負責古币收藏的官員,他的說話方式是明确、明朗而理智的,但他的聲音卻因為哮喘病而變得沙啞。
除以上人員外,還有兩個要好的畫家和脫離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