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呂迪格爾本來就已經有點苦澀的嘴巴這下子可好,因為厭惡甚至開始變得歪斜起來,而我自己呢,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夠了!”的嘀咕,同時,我還會伸出一隻手去,好像是要把這個無所顧忌的人,忘記了距離的人拉回來似的。
這番過分親密的表演之後,我們來到修道院院長工作室聊天。
這個時候他可能就會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了。
我們說到陽春白雪和下裡巴人的結合,說到取消藝術和可接受性、高貴和低賤之間的鴻溝,說到浪漫主義的文學和音樂,指出它們曾一度在某種意義上做到過這一點——然而,在此之後,一個比以往任何時候還要深邃的善和輕松之間的、威嚴和娛樂之間的、進步性和雅俗共賞之間的分離和生疏,卻又成為了藝術的命運。
音樂——它就代表一切——越來越渴望走出它那令人敬而遠之的孤獨,找到集體,而同時又不至于淪為平庸,并且還會說出一種語言,這種語言即便不懂音樂的人也能夠懂得,就像他能夠懂得狼谷
這是一個最為棘手的開始!因為,虛假的原始,即浪漫主義的東西,不就又近在咫尺了嘛。
永遠停留在精神的颠峰;讓歐洲音樂發展的精髓化為理所當然、不言而喻的東西,讓人人領悟新事物;讓自己成為歐洲音樂發展的主人,辦法就是:無拘無束地把這種音樂發展當作自由的建築材料來進行運用,同時也讓人感受到傳統,來一個徹底改變,走向沒有創造性的模仿的反面;讓這門已經被推高至此的手藝變得毫不起眼,讓所有對位和配器的技法消失并融合為一種簡樸的效果,遠離單純,遠離一種具有知性彈性的樸素——這似乎就是藝術的任務、渴望。
其實完全就是阿德裡安一個人主講,我們其餘的人隻是稍微附和一下而已。
受前面的表演的激勵,他說話的時候雙頰通紅,兩眼發燒,顯得有點狂熱,但也算不上滔滔不絕,酣暢淋漓,更多的反倒是信口雌黃,不過情緒很激動,手舞足蹈地,我甚至覺得,我好像從未見他,既沒有當着我的面,也沒有在呂迪格爾面前,有過如此善于辭令地被逐出自我的表現。
席爾德克納普表示不相信音樂的非浪漫主義化。
他說,音樂和浪漫主義有着根深蒂固的、本質的聯系,所以,前者是不可能不遭受重大自然損失就否定掉後者的。
阿德裡安接着他的話說道: “如果您所說的浪漫主義指的是一種情感的熱量,而這種熱度又是音樂今天在服務于技術智慧的過程中所要否定的,那麼,我很願意贊同您的看法。
那或許就是自我否定。
不過,我們所說的從複雜到簡單的提煉,本質上其實同重新赢得活力和情感的力量是一回事。
假如——誰——有可能——那種——的話,你會怎樣說呢?”他沖着我自問自答道:你會說那種突破。
也就是說,假如誰能夠成功地完成那種從精神的冷漠到一個新情感的冒險世界的突破,那他就将會被人們稱作藝術的拯救者。
拯救,他神經質地聳着肩膀繼續說道,一個浪漫主義的字眼;也是一個和聲技法家愛用的字眼,是表示和聲音樂華彩樂段之極樂的行動口号。
曾幾何時,音樂把自己視為藝術的拯救者,而它自己實際卻像所有藝術一樣需要被拯救,需要從一種由文化的解放,由文化被擡高到宗教替代品的位置而導緻的那種莊嚴神聖的孤立之中被拯救出來,從隻和一幫叫做“觀衆”的文化精英為伍的狀态之中被拯救出來,這樣的文化精英馬上就不會再有了,現在就已經不再有了,因此,藝術馬上就會陷入徹底的孤獨,它将會孤獨地死去,除非它真的能夠找到走向“大衆”的那條途徑,這也就意味着,很不浪漫地說就是:走向平頭百姓,這難道不滑稽可笑麼? 他是連說帶問地一口氣下來的,他把聲音壓得很低,好像是在和人交談,然而,他的語氣裡卻隐藏着一種顫抖,隻有聽他把話講完,才能真正明白這種顫抖的含義:“藝術的整個生活氛圍,你們相信我好了,将會改變,而且會變得愉悅謙和,這是不可避免的,也算是一件幸事吧。
很多感傷的野心将會離藝術而去,而一種新的天真無邪,是的,和善,将成為藝術的一部分。
未來将視藝術為,藝術自己也又将視自己為服務于一個集體的仆人,這個集體囊括的範圍将要比‘教養’寬泛得多,這個集體将沒有文化,不過,這個集體自身也許就将是一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