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上一身黑衣服,系了一條白色的馬瑟林綢領帶,并用濕梳子仔細梳理了一下花白的平頭。最近這些年,每天晚上他都是這樣一副神父般的嚴肅打扮。他走到寫字台前,猶豫了片刻,用衰老的、發抖的手從錢包裡摸出一把小鑰匙,打開一個又長又深的抽屜。他從抽屜裡隐秘的角落取出各種各樣的物件:比利時手槍,用藍絲帶捆着的一大摞信,一個包着黃色絲絨面的薄本子,封面上印着燙金的字樣:紀念簿。這個本子他拿了很久,本子的封面上系了一條藍絲帶,上面蓋着一記同樣顔色的封印。之後,他用很專業的動作認真查看了一下手槍。那是一把老式的轉輪手槍,共裝有六枚子彈。六枚子彈都已經上膛。他順手将手槍放回到抽屜,聳了下肩。他将包有黃色絲絨面的本子揣進很深的外套側兜裡。
他走到窗前,拉開木卷簾窗。他睡覺的時候,院子裡下過一場暴風雨。樹林裡刮起涼風,潮濕的懸鈴木油光閃亮。已經黃昏。他一動不動地站在窗前,抱着兩條胳膊眺望風景,眺望山谷、樹林、隐現在山下密林深處的黃色馬路和城市的輪廓。那雙習慣遠眺的眼睛,一眼分辨出在土路上揚塵的馬車。客人已經在來莊園的路上了。
他盯着那個迅速移動的小點,一動不動,面無表情,一隻眼睛半眯着,如同獵人在瞄準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