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心痛切太過沉重,不堪負荷,等于是我們的客西馬尼之夜
但占壓倒優勢的真理一旦被承認也就完結了。
因此,俄狄浦斯起先不知不覺順應了命運,一旦知覺,他的悲劇就開始了。
但就在同一時刻,他失明了,絕望了,認定他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系,隻是一位姑娘嬌嫩的手。
于是脫口吼出一句過分的話:“盡管磨難多多,憑我的高齡和高尚的靈魂,可以判定一切皆善。
”
古代的智慧與現代的壯烈不謀而合了。
如果沒有真想寫幸福教程之類的東西,是發現不了荒誕的。
“咳!什麼,路子這麼狹窄嗎?……”是啊,隻有一個世界嘛。
幸福和荒誕是共一方土地的兩個兒子,是難分難離的。
說什麼幸福必然産生于荒誕的發現,恐怕不對吧。
有時候荒誕感也産生于幸福之中。
“我斷定一切皆善,”俄狄浦斯說。
此話是神聖的,回響在世人疑懼而有限的天地中。
此話告誡一切尚未窮盡,也不會窮盡。
此話将一尊神從人間驅逐,因為該神是懷着不滿和無謂痛苦的欲望進入人間的。
此話把命運化作人事,既是人事,就得在世人之間解決。
西西弗沉默的喜悅全在于此。
他的命運是屬于他的。
岩石是他的東西。
同樣,荒誕人在靜觀自身的煩憂時,把所有偶像的嘴全堵上了。
宇宙突然恢複寂靜,無數輕微的驚歎聲從大地升起。
無意識的、隐秘的呼喚,各色人物的催促,都是不可缺少的反面和勝利的代價。
沒有不帶陰影的陽光,必須認識黑夜。
荒誕人說“對”,于是孜孜以求,努力不懈。
如果說有什麼個人命運,那也不存在什麼高高在上的命運,或至少存在一種荒誕人斷定的命運,那就是命中注定的命運,令人輕蔑的命運。
至于其他,他知道他是自己歲月的主人。
在反躬審視自己生命的時刻,西西弗再次來到岩石跟前,靜觀一系列沒有聯系的行動,這些行動變成了他的命運,由他自己創造的,在他記憶的注視下善始善終,并很快以他的死來蓋棺定論。
就這樣,他确信一切人事皆有人的根源,就像渴望光明并知道黑夜無盡頭的盲人永遠在前進。
岩石照舊滾動。
我讓西西弗留在山下,讓世人永遠看得見他的負荷!然而西西弗卻以否認諸神和推舉岩石這一至高無上的忠誠來誨人警世。
他也判定一切皆善。
他覺得這個從此沒有救世主的世界既非不毛之地,抑非渺不足道。
那岩石的每個細粒,那黑暗籠罩的大山每道礦物的光芒,都成了他一人世界的組成部分。
攀登山頂的拼搏本身足以充實一顆人心。
應當想像西西弗是幸福的。
其女兒埃癸娜被宙斯劫走。
在羅馬神話中則是商人的庇護神。
另外,這也不是索福克勒斯的原話,而是概括了兩處不同時間說的話。
加缪此處援引和歸納了一些後人的著作論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