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民堆裡,狹小的空間,爆炸聲愈來愈近。
她逐漸感覺到有窺視的目光在慢慢向自己逼近,畏懼地開始在防空洞内不停地躲藏。
“重慶遭到日軍空襲。
”郭騎雲緊急彙報道,“鳗魚脫鈎了。
”
王天風倏地站起來:“明台呢?”
“在公園。
”
王天風以為聽錯了,又問了一遍:“在哪兒?”
“北碚公園。
”
“在那兒幹嗎?”
“不知道,大概是被于曼麗甩了,還沒緩過神來。
”
“那是。
”王天風不以為然道,“一個大活人,水汪汪的一顆小白菜,就這樣在自己眼前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是該好好反省反省。
”
明台愣愣地坐在荒涼的公園裡。
空襲來了,生死搭檔中途溜号了,任務沒了,他的心情錯綜複雜。
聽着遠處爆炸的聲音,腦海中呈現出一幅幅于曼麗的畫面,美好的、傷心的、誘人的、甜蜜的、神秘的、哀怨的……每一面都一一浮現在腦海裡,似蜃樓般出現在眼前。
大轟炸後的重慶一片狼藉,明台拎着行李走在街上,聽着與自己擦肩而過的路人的哭訴:“昨天晚上,前面的防空洞炸塌了,裡面的人全都沒了。
”
明台心裡一緊。
“你還不知道,還有一個防空洞,洞門給炸得堵住了,沒了空氣,好多人都悶死了,太慘了。
小日本是畜生!”
明台慌亂起來,猛地轉身向于曼麗逃跑的防空洞方向而去。
在明台奔跑的身影之後,也有兩三個路人突然奔跑起來。
明台心神焦慮:“曼麗……曼麗……”他希望此時此刻能看到于曼麗的身影。
“曼麗……”
明台的目光掠過無數劫後餘生的陌生人的臉龐和橫躺在街心的屍體,到處搜尋着于曼麗的身影。
一襲水粉藍旗袍映入明台的眼簾,明台一陣驚喜。
他沖上去,拉住她,喊了聲:“曼麗。
”
女人轉過臉來,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明台失望道:“對不起。
”又趕緊繼續向前跑。
街邊坍塌的防空洞門口,很多女人在哭泣。
于曼麗一臉黑煙、滿身塵土地從死人堆裡慢慢爬出來。
周圍淨是驚叫和哭泣聲,煙塵中,她慢慢站起來隔着街看見明台的身影。
明台在吼叫:“曼麗!”
于曼麗臉上一片驚惶,死裡逃生的表情。
明台眼裡一片光澤,失而複得的心情。
兩個人都難以掩飾内心受到的劇烈震蕩。
明台向于曼麗跑過去,于曼麗眼淚浮在眼眶,羞愧和絕望淹沒了她:“明台,我……對不起……”
明台長舒了一口氣,上下打量着她:“活着就好。
”
隻這一句,于曼麗感動地撲進明台懷裡。
“沒事,沒事了。
你隻是想家了,我也想家了。
”
于曼麗實在忍不住對明台的愧疚,大哭起來。
明台安撫着她,于曼麗哽咽:“我錯了。
天網恢恢,我逃不掉,不該連累你。
你罵我、你打我啊,明台。
”
“沒事了,沒事了,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明白了?”
于曼麗聽懂明台話中含意,忍着淚點點頭。
于曼麗下意識地左右看看,明台頓時明白了,有人跟着他們,監視他們。
明台安撫道:“别擔心,有我。
”說着,向于曼麗伸出手,于曼麗快速地伸手接住明台的手,這一次,兩人十指緊扣。
“走。
”明台緊緊地拉着她穿過屍橫遍野的街道,眼前的慘烈場面讓他憤恨于胸,咬牙切齒地道:“我一定要這群畜生血債血償!幹死小日本!”
煙塵中,明台的腳步飛快,于曼麗心情更加沉重,身後留下的是一片茫茫霧都。
郭騎雲走進辦公室,彙報道:“鳗魚遊回來了,明台在安撫她,沒事了。
”
“不重情義,難堪大用;太重情義,害人害己。
”王天風徐徐道。
卡車駛進操場,明台和于曼麗從卡車上先後走了下來,走到王天風面前,敬禮,立正。
王天風看着兩人不緊不慢道:“歡迎回來。
考試成績我看過了,不及格。
比預定歸隊時間晚了整整八個小時。
甲室的人今天打電話來責令我從嚴整頓。
”
“就是晚了八小時,分扣得太狠了。
”明台不滿道。
“戰場上,晚了八秒,也沒人會等你,分扣狠點是在救你的命。
”王天風一臉嚴肅,“為什麼晚了八小時,解釋一下。
”
“我們遇到空襲了。
”
“很好的借口。
”
“我們路上跑散了。
”
王天風點點頭,停頓了一下,才問道:“還有話跟我說嗎?”
“沒了。
”明台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你再好好想想,還有什麼遺漏的?”
“我……”
于曼麗要說什麼,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明台截了下來:“我們就是跑散了。
于曼麗身體出了點狀況,她生病了。
”
“生病了?”王天風慢悠悠道,“生病了還那麼能跑。
”
明台問:“我們能回宿舍了嗎?”
“你可以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