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是位戰士,也是名神秘主義者;既是個魔怪,又是個聖徒;既是隻老狐狸,又是單純少年;既有俠義風範,又殘酷無情;不是神,卻又不單是人。
用普通人的标準無法衡量穆阿迪布行事的動機。
在他取得勝利的那一瞬,他就已經看到了自己未來的死法,但他還是坦然接受了背叛。
能說他這樣做是出于正義感嗎?又是誰的正義?記住,我們所讨論的人是穆阿迪布,曾下令剝下敵人的人皮做成戰鼓,曾揮手之間便破壞了過去的厄崔迪傳統,用他的話說:“我是魁薩茨·哈德拉克,隻這一條理由就夠了。
”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厄拉科斯的覺醒》
勝利的那天晚上,保羅-穆阿迪布在衆人護衛下來到厄拉奇恩的行政官邸,也就是厄崔迪家族首度踏上沙丘厄拉科斯時所占據的老屋。
那座建築物仍然保持着拉班重建後的樣子,雖然曾遭到市民的洗劫,但戰争并沒有破壞它,隻有大廳裡的一些陳設品被推倒或打碎了。
保羅大步走進正門,哥尼·哈萊克和斯第爾格緊跟在他後面。
護衛隊呈扇形散入大廳,開始清理這個地方,為穆阿迪布清掃出一塊立足的地方。
一個小隊開始搜查,以确保這裡沒有敵人設置的機關和陷阱。
“我還記得我們跟着你父親到這裡來的第一天……”哥尼說。
他四下裡打量着大廳裡的橫梁和高高的窄窗,“當時我就不喜歡這個地方,現在更不喜歡。
我們的任何一個山洞都比這兒安全。
”
“講起話來像個真正的弗雷曼人。
”斯第爾格說,他注意到自己的話讓穆阿迪布露出一絲冷冷的微笑,“你要重新考慮一下嗎,穆阿迪布?”
“這地方是個标志,”保羅說,“拉班過去住在這裡。
占據這裡,我就能以此宣告我的勝利,讓每個人都明白誰是勝利者。
派人徹底搜查這座建築,不要碰任何東西。
确保這裡沒有哈克南人或他們留下的小把戲。
”
“遵命。
”斯第爾格說,他的語氣聽上去極不情願,但還是聽命行事。
通訊員帶着儀器匆匆走進大廳,開始在巨大的壁爐旁安裝起來。
弗雷曼敢死隊隊員迅速在大廳周圍布好崗哨。
衛兵們小聲交談着,帶着懷疑的目光飛快地掃視周圍。
對他們來說,這個地方長久以來一直是敵人的堡壘,像這樣随随便便住進來,他們有些難以接受。
“哥尼,派名護衛去把我母親和契尼接來,”保羅說,“契尼知不知道我們兒子的事?”
“已經送過消息了,大人。
”
“造物主被帶出盆地了嗎?”
“是的,大人。
風暴差不多停了。
”
“風暴造成的損失有多大?”保羅問。
“在風暴直接行經的路上,登陸場和平原上的香料儲藏庫都被毀掉了,損失巨大,”哥尼說,“和戰鬥造成的損失不相上下。
”
“這些靠錢就能修複。
”保羅說。
“除了生命,大人。
”哥尼說,明顯帶着責備的口氣,心裡好像在說:“厄崔迪人什麼時候先關心起财物來,而不是首先考慮人民的安危?”
可保羅的注意力已經全部集中,他正用靈眼窺視未來。
他看到自己的前進道路上仍然橫亘着一堵時間之牆,牆上有許多可見的裂縫,而聖戰的陰影穿過每一道裂縫,沿着時間走廊肆虐而來。
他歎了口氣,穿過大廳,看見一把椅子靠牆立着。
這把椅子曾經立在餐廳裡,甚至可能是他父親生前坐過的。
盡管如此,此時此刻,這張椅子隻能被當成可以解除疲勞、掩飾疲态的物件。
他坐了下來,拉起長袍蓋住雙腿,松開蒸餾服的領子。
“皇帝仍躲在他那艘飛船的殘骸裡。
”哥尼說。
“暫時讓他在裡面待着,”保羅說,“他們找到哈克南人了嗎?”
“還在清點屍體。
”
“上面那些飛船怎麼回複的?”他昂起頭,沖着天花闆點了點。
“還沒回複,大人。
”
保羅又歎了口氣,靠在了椅背上。
過了一會兒,他說道:“給我帶個薩多卡俘虜來,我們必須給皇帝捎個口信。
是談條件的時候了。
”
“是,大人。
”
哥尼轉身離開,臨走前對保羅身旁的弗雷曼敢死隊貼身侍衛打了個手勢。
“哥尼,”保羅小聲說,“自我們重聚以來,還沒聽你對周圍發生的事引經據典地說道過呢。
”他轉過身去,看着哥尼。
哥尼吞了口口水,整張臉突然僵硬起來。
“如您所願,大人。
”哥尼說。
他清了清嗓子,粗聲粗氣道,“‘勝利的那一天變成了舉國上下的哀悼日,因為人們聽說,國王為他兒子的死悲痛欲絕。
’”
保羅閉上眼睛,強忍悲痛,他必須忍到适當的時候才能哀悼自己的兒子,就像當初為父親強忍悲痛一樣。
現在,他盡量集中精神思考今天的新發現——混雜在一起的種種未來,還有偷偷出現在他意識中的厄莉娅。
在他見到的各種時間幻象中,今天看到的最為奇怪。
“我奮力對抗未來,終于把我的話放在了隻有你才能聽到的地方。
”厄莉娅說,“就連你也做不到呢,哥哥。
這真是一個有趣的遊戲。
而且……哦,對了,我已經把我們的外公殺了,就是那個瘋狂的老男爵。
他死的時候沒受多少苦。
”
沉靜。
他的時間感官看着她漸漸隐去。
“穆阿迪布。
”
保羅睜開雙眼,看到斯第爾格長滿黑色胡須的面孔,深色的眼睛閃着興奮的神采。
“你找到老男爵的屍體了。
”保羅說。
他的沉着使斯第爾格冷靜下來。
“你怎麼知道的?”他小聲道,“我們剛剛才在皇帝的那一大堆金屬建築物廢墟裡找到他的屍體。
”
保羅沒有理會他的問題。
他已經看見哥尼回來了,兩個弗雷曼人跟在他後面,架着一個薩多卡俘虜往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