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神和人沒有分别,其中一種往往會不知不覺融入另一種。
——《穆阿迪布語錄》
從本質上說,他所緻力的陰謀是一場謀殺。
特萊拉變臉者斯凱特爾心中後悔不疊。
讓穆阿迪布悲慘地送命,我會後悔的。
他對自己說。
他小心翼翼地在同謀們面前隐藏起自己的善意,但内心這種感受告訴他,他更容易認同受害者,而非謀殺者。
這是特萊拉人的典型心态。
斯凱特爾站在那裡凝神沉思,和别的人保持着一段距離。
關于精神毒藥的讨論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
讨論進行得如火如荼,兇蠻中不失文雅。
這是出身于各派高級訓練學校的高手們慣常的處事态度。
“如果你隻是覺得已經把他刺了個對穿,最後準會發現他竟毫發無損!”
說這話的是貝尼·傑瑟裡特的老聖母蓋烏斯·海倫·莫希阿姆,瓦拉赫九号星上接待他們的女主人。
她披着黑色長袍,骨瘦如柴。
一個幹癟的醜老太婆,一個女巫。
她坐在斯凱特爾左邊的懸浮椅上,長袍的兜帽甩在背後,露出銀色的頭發和蒼老粗糙的臉。
骷髅似的臉上,一雙眼睛從深陷的眼窩向外逼視。
他們說的是米拉哈薩語,其輔音聽起來像打響指,元音則相互勾連,混淆不清。
可它卻是表達細微感情的絕妙工具。
宇航公會宇航員艾德雷克的回答是一聲禮貌的冷笑,文雅地表示出自己的輕蔑。
斯凱特爾看了看這個宇航公會的代表。
艾德雷克正飄浮在幾步外裝滿橘紅色氣體的箱子裡。
他的箱子放在圓頂屋的中央,而圓頂屋則是貝尼·傑瑟裡特姐妹會特地為這次會談建造的。
宇航公會的這個家夥身材細長,有魚鳍樣的腳和長着蹼的大手——活脫脫一條海洋中的怪魚。
箱子的排氣口散發出一片淡淡的橘紅色霧霭,充滿了香料的沉暮之氣。
“如果沿着這條路走下去,我們都要因愚蠢而亡!”
說話的是在場的第四個人、這場陰謀的潛在成員,伊勒琅公主,他們的敵人的妻子(不是真正的伴侶,斯凱特爾提醒自己)。
她站在艾德雷克箱子的旁邊,是一位高個子金發美人,身穿莊重華貴的藍鲸皮袍,頭戴與之相配的帽子,耳朵上的金耳墜閃閃發光。
她的一舉一動無不透露出貴族的倨傲,内斂圓熟的面部表情顯示出貝尼·傑瑟裡特訓練的背景。
斯凱特爾不再琢磨這些人語言和面部表情中的細微暗示,轉而琢磨起這所圓頂屋所處的位置來。
圓頂屋四周都是山丘,上面的白雪已經融化,疥癬一般斑駁不一。
小小的藍白色太陽高高挂在天頂,灑下一片濕漉漉的藍色碎影。
為什麼選在這個地方?斯凱特爾很迷惑。
貝尼·傑瑟裡特姐妹做任何事都自有目的。
就拿開闊的圓頂屋來說吧:傳統的狹窄空間也許會使易患幽閉恐懼症的宇航公會宇航員感到緊張。
從降生之初,這些人的心理就隻适應浩瀚的太空和遠離星球地表的生活。
可是,專門為艾德雷克建造這麼一個地方?真是一根銳利的手指,毫不留情地點出他内心深處的虛弱。
斯凱特爾想,這裡會不會有什麼專門為我而建的東西?
“難道你就不想說點什麼嗎,斯凱特爾?”聖母詢問道。
“你希望把我攪進這場愚蠢的争鬥?”斯凱特爾問,“沒錯,我們對抗的确實是一位潛在的救世主。
對這樣一個人,千萬不能正面攻擊。
否則必然會湧現出一大批死士,而這些人終将擊敗我們。
”
他們全都盯着他。
“你隻想到了這種危險?”年邁的聖母喘息着,用嘶啞的聲音問道。
變臉者斯凱特爾聳聳肩。
他專門為這次會議挑選了一張平淡無奇的圓臉,厚厚的嘴唇,和善的五官,胖胖的身體,像一隻可愛的水果布丁。
對同謀者的表情做過一番研究之後,他發現自己的選擇非常明智——也許是出于直覺吧。
在這個小團體中,隻有他能在身體形狀和容貌的“寬闊光譜”中任意穿行,操縱自己的肉體外表。
他是人類變色龍,一個變臉者。
現在這個樣子容易讓别人很輕松地接受自己。
“是嗎?”聖母催問道。
“我喜歡沉默。
”斯凱特爾說,“我們最好不要公開表現出敵意。
”
聖母縮了回去。
斯凱特爾發現她在重新審視自己。
雙方都受過高深的普拉納-賓度控制訓練,控制力已經達到常人無法逾越的高度。
但斯凱特爾還是個變臉者,擁有其他人根本不具備的肌肉和神經腱。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種特殊的交感能力。
這是一種極其深入的模仿力,憑借這種能力,他能像模仿另一個人的外貌一樣,模仿對方的心理。
斯凱特爾給了她足夠長的時間完成對自己的重新審視,這才開口。
“這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