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曼人會去那個地方。
很多年輕人甚至不知道有這麼個地方。
哦,當然,他們知道芳達克,但在他們心目中,芳達克隻是走私徒的據點。
如果一個死人想要躲藏起來,它是最完美的地點——躲在走私徒們和早在其他時代就已死去的人中間。
謝謝,斯第爾格。
黎明到來前,沙蟲體力不支了。
雷托從它的體側滑了下來,看着它鑽入了沙丘,以其特有的運動方式慢慢地消失了。
它會鑽入地下深處,在那兒獨自生悶氣。
我必須等到白天過去,他想。
他站在沙丘頂部環視四周:空曠,空曠,還是空曠。
隻有消失的沙蟲留下的痕迹打破這裡的單調。
一隻夜鳥用慢聲長鳴挑戰着東方地平線上升起的第一縷綠光。
雷托把自己埋在沙子裡,在身體周圍支起蒸餾帳篷,并把沙地通氣管的末端伸在空氣中。
在睡意來臨之前的漫長等待中,他躺在人為的黑暗中,思索着他和甘尼瑪所做的決定。
這不是個輕松的決定,對甘尼瑪來說更是如此。
他沒有告訴她自己的全部預知幻象。
他目前的做法便源自他的幻象,但他同樣沒有把這一點告訴她。
他現在已經認定這是個預知幻象,而不是夢。
它的奇特之處在于,他覺得它是有關預知幻象的幻象。
如果說有任何證據表明他父親還活着,該證據就存在于這個幻象的幻象之中。
先知将我們禁锢在他的幻象之中,雷托想,對于先知來說,隻有一個辦法能夠打破這個幻象:在他的預知幻象發展轉折的重要關頭尋求自身的死亡。
這就是雷托的幻象的幻象所揭示的現實,他為此陷入了沉思,因為這與他的決定密切相連。
可憐的施洗者約翰,他想,如果他有勇氣選擇另外一種死法,曆史的發展就将完全不同了……但也可能他的選擇是最勇敢的做法。
我怎麼知道他還面臨着哪些選擇?但我知道父親面臨的選擇。
雷托歎了口氣。
反對父親就像背叛上帝。
但是厄崔迪帝國需要一次重組。
它已經墜入保羅所預見的最糟糕境地。
它如此輕易地就湮沒了人類,人們沒有經過思索就接受了它。
宗教狂熱已經上緊了發條,現在隻剩下釋放了。
我們被禁锢在父親的預知幻象之中。
雷托知道,走出宗教狂熱的出路就在金色通道。
他父親看到了這一點。
從金色通道内走出的人類可能會回望穆阿迪布時代,認為那個時代更為理想,但盡管如此,人類必須去經曆與穆阿迪布不同的選擇。
安全……和平……繁榮……
隻要有選擇,不用去懷疑帝國的大多數公民會作出何種選擇。
盡管他們會恨我,他想,盡管甘尼瑪會恨我。
他的右手突然抽搐了一下,令他想起幻象的幻象中那隻可怕的手套。
是這樣,他想,是的,就該這樣。
厄拉科斯,請賜予我力量,他祈禱着。
在他的身下和周圍,他的行星仍然在頑強地活着。
它的沙子壓在蒸餾帳篷上。
沙丘仍然是蘊藏着無比财富的巨人。
它是個具有欺騙性的實體,既美麗又醜陋。
它的商人隻知道一種貨币:權力的脈動,無論這種權力是如何集聚而成的。
他們占有這個星球,就像一個男人占有他的女性俘虜,或者貝尼·傑瑟裡特姐妹會占有她們的姐妹。
難怪斯第爾格會痛恨那些教士、商人。
謝謝,斯第爾格。
雷托想起了古老優雅的穴地規矩,想起了皇室統治之前的生活。
他回憶着,他知道這就是斯第爾格的夢想。
在球形燈和激光出現之前,在撲翼飛機和香料開采設備出現之前,還有另一種生活:棕色皮膚的瘦瘦的母親,大腿上坐着她們的孩子,香料油燈閃亮在肉桂的香氣之中,知道自己無權強迫人們接受調解的耐布在耐心地說服沖突的雙方。
那些在岩洞中的生活……
那隻可怕的手套能重新建立平衡,雷托想。
他終于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