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我在一個已消亡的星球,在一片牧馬平原邊上的圓頂帳篷裡呱呱墜地。
明天我将誕生在另一個地方,成為另一個人。
我還沒有想好。
這個早晨,不過——啊,該說這個人生!當我的雙眼學會聚焦,我看到陽光灑在被踩亂的青草上,我看到精力旺盛的牧民正忙着甜蜜的活計。
哪兒……哦,哪兒去了,那些彪悍之風?
——《失竊的日記》
禁林裡,有三人呈一縱列穿過片片月影向北疾奔,首尾相距近半公裡。
殿後的那個隻領先緊追的狄狼不足一百米,耳邊傳來一聲聲饑渴的嗥叫和喘息,這些畜生一見獵物就兇相畢露。
一号月亮快要升上中天了,照得林子亮堂堂。
這裡是厄拉科斯星的高緯區,但白日的暑熱尚未散盡,依然暖洋洋的。
從“最後之漠”沙厲爾刮來的夜風帶着松香味,卷起腳下腐葉層的潮氣。
由沙厲爾另一頭的凱恩斯海時而吹來一陣微風,攜着絲絲鹹腥味拂過這條逃亡之路。
殿後者名叫烏洛特,似乎遭到了命運的捉弄,“烏洛特”在弗雷曼語中恰好意為“親愛的掉隊者”。
他身材矮小,屬于易胖體質;在針對這次冒險行動的預備訓練中,他比别人多了一項節食的任務。
一次次玩命奔跑已經讓他瘦下來不少,可臉蛋還是圓圓的,一對大大的褐色眼睛仍舊流露出因長期肥胖而産生的自卑感。
烏洛特顯然跑不太遠了。
他呼哧呼哧地上氣不接下氣,還不時打個趔趄。
但他沒有向同伴呼救。
他知道他們幫不上忙。
每個人都立過相同的誓約,心裡明白能借以自衛的唯有傳統道德和弗雷曼式忠誠,盡管弗雷曼人曾有的一切現在都成了文化遺産——淪為保留地弗雷曼人死記硬背的教條。
正是弗雷曼式忠誠讓烏洛特明知厄運難逃卻仍然一聲不吭。
這是古老品質的完美展示,令人惋惜的是,這些奔逃者隻能從書本和《口述史》的傳說中模仿傳統道德。
狄狼逼近烏洛特,龐大的灰影幾乎達到成人的肩高。
它們在饑渴的驅策下一路飛奔一路哀嚎,腦袋高揚,眼睛直勾勾盯着暴露在月光下的獵物。
烏洛特左腳在樹根上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這讓他抖擻起了一點精神。
他發起一波沖刺,同緊追的畜生多拉開了約一個狼身的距離。
他奮力擺動兩臂,張大嘴直喘粗氣。
狄狼沒有加速。
它們銀灰色的身影在林子裡濃郁的草木氣味中輕快地穿行。
它們知道赢定了。
這是一種熟悉的感覺。
烏洛特又絆了一下,還好扶住一棵樹才沒摔倒。
他繼續氣喘籲籲地逃命,但兩條腿已經不聽使喚地發起抖來,再也沒有沖刺的氣力了。
一條大個兒母狼偏到烏洛特左側,再一個内切想截住他。
尖利的巨齒撕破了烏洛特的肩膀,他晃了一下,沒有摔倒。
樹林的氣味又多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一條稍小的公狼扣住了烏洛特的右臀,這一下他慘叫着跌倒在地。
群狼猛撲上去,尖叫聲戛然而止。
狄狼并未停下來大快朵頤,而是繼續追捕。
它們用鼻子嗅探地面,嗅探空氣中飄移的渦流,搜尋着前面兩個逃跑者的熱蹤迹。
下一個奔逃者叫庫泰格,這是厄拉科斯星上代表榮耀的一個古老姓氏,可上溯至沙丘時代。
他有一個祖先在泰布穴地主司亡者蒸餾器,但那段曆史已經被湮沒了三千多年,許多人不再相信它曾存在過。
庫泰格邁着大步奔跑,他身形高瘦,似乎很适合這種步伐,長長的黑發披散在一張鷹臉之後。
他和同伴一樣身穿黑色密織棉跑步服,凸顯出臀部與健碩大腿的肌肉律動以及節奏穩定的深呼吸。
唯有他的步速明顯不在正常水平,方才滑下人造懸崖時弄傷了右膝,那道高牆圍護着聳立于沙厲爾的神帝之堡。
庫泰格聽到烏洛特的尖叫聲,之後突然的沉寂令他一陣揪心,接着又響起狄狼追獵時發出的嚎叫。
他竭力不去想象又一個戰友遭雷托護衛獸殘殺的畫面,但慘象還是不由自主地映現在腦海裡。
庫泰格心中詛咒暴君,不過為了節省氣息,并沒有罵出聲來。
他還有救,隻要跑到艾達荷河就安全了。
庫泰格知道自己在戰友們眼裡一直是個保守派——連賽歐娜也這麼認為。
他從小就吝惜體力,動用體能時總像個守财奴似的精打細算。
庫泰格強忍膝傷,加快了速度。
他知道那條河不遠了。
那處傷口已經從劇痛變成了一團烈火,持續不斷地燒灼着整條腿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