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在祖先記憶之中,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
規律,啊,那些規律。
自由主義擁趸是最令我頭疼的。
我不信任走極端的人。
随便扒拉出一個保守派來,你會發現他是個對未來不抱什麼希望的懷舊者;而随便扒拉出一個自由派來,你會發現那一定是個隐蔽的貴族。
千真萬确!自由主義政府無不走向貴族統治。
官僚政府總是違背組建者的真實意願。
小人物們本欲組建一個承諾實現社會公平的政府,但一開頭就會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落入了官僚貴族的手中。
所有官僚政府都遵循這一規律,概莫能外,而當你發現連高舉公有大旗的政府亦不能免俗,便會備感其虛僞。
好吧,如果說規律教會了我什麼,那就是規律總是反複出現的。
我的壓迫政策總體而言并不比其他的更糟糕,至少,我會給民衆上一堂新課。
——《失竊的日記》
觐見日早已入夜,卻還沒輪到貝尼·傑瑟裡特使團面見雷托。
為了讓聖母們寬心,莫尼奧已向她們轉達了神帝保證接見的允諾。
莫尼奧回禀神帝:“她們希望得到厚賞。
”
“我們會看到結果的,”雷托說,“此事自有分曉。
現在,說說你進門時鄧肯問你什麼。
”
“他想知道以前您是否動用過鞭刑。
”
“你是怎麼回答的?”
“沒有動用鞭刑的曆史記錄,我本人也從未見過。
”
“他怎麼說?”
“這不是厄崔迪人的作為。
”
“他認為我瘋了嗎?”
“他沒這麼說。
”
“你們倆碰見時不隻談了這些。
我們這位新鄧肯還有什麼煩心事?”
“他與伊克斯大使見過面了,陛下。
他覺得赫娃·諾裡很有魅力。
他打聽……”
“必須阻止他,莫尼奧!我要你負責阻斷鄧肯與赫娃的一切聯系。
”
“遵命。
”
“切記!退下吧,安排和貝尼·傑瑟裡特的女人們會面。
我在人造穴地接見她們。
”
“陛下,選擇在那兒接見有什麼特别意義嗎?”
“一時興起而已。
出去時轉告鄧肯,他可以帶一隊衛兵在城裡巡邏,以防不測。
”
雷托在人造穴地等待貝尼·傑瑟裡特使團,回顧剛才那場對話,他暗自發笑。
他能想象,當心煩意亂的鄧肯·艾達荷率領一隊魚言士巡視節慶城時,民衆會是什麼反應。
猶如一見捕食者逼近就立刻收聲的青蛙。
在人造穴地待了一會兒,雷托發現自己的選擇是明智的。
人造穴地位于奧恩城邊緣,是一座帶不規則穹頂的自由形态建築,長近一公裡。
人造穴地曾是保留地弗雷曼人的首個聚居地,現在是他們的學校,其走廊及各廳堂均有警覺的魚言士往來巡邏。
雷托所在的接待廳是一個長約兩百米的橢圓形房間,巨型球形燈浮在藍綠色隔罩内,高懸于離地約三十米處。
撐起整個建築的是仿天然石材,那種暗沉沉的深淺褐色在燈光的照耀下才稍顯柔和。
雷托待在大廳一頭的低矮平台上,旁邊一扇半圓窗比他的身體還要長,他正向外面眺望。
這扇窗戶距地面有四層樓高,透出去能看見古屏蔽場城牆的遺迹,崖邊幾處洞穴正是當年厄崔迪軍隊慘遭哈克南人屠戮之地,故得以保存至今。
一号月亮的寒光為峭壁的輪廓鍍上了一層銀色。
崖邊閃着星星點點的火光,而昔日的弗雷曼人是絕不敢在此點火暴露行迹的。
當有人走過篝火前方時,火頭仿佛在朝雷托眨眼——那些就是保留地弗雷曼人,這片神聖地界的合法占領者。
保留地弗雷曼人!雷托想。
他們目光多麼短淺,思維多麼狹窄。
可我為什麼要反感呢?他們是我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
雷托聽到了貝尼·傑瑟裡特使團的動靜。
她們邊走邊吟唱,那是一種擠滿元音的沉重聲音。
莫尼奧帶着一小隊侍衛在前引路。
侍衛們在雷托的平台上各就各位。
莫尼奧站在地闆上,略低于雷托的面孔。
他看了眼雷托,轉身面向大廳中央。
共有十個女人排成兩列走進大廳,打頭的是兩名身着傳統黑袍的聖母。
“左邊是安蒂克,右邊是盧懷塞爾。
”莫尼奧說。
聽到這兩個名字,雷托回想起莫尼奧此前以不安和懷疑的态度介紹過這二位。
莫尼奧不喜歡這些女巫。
“兩個都是真言師。
”莫尼奧當時說,“安蒂克的年紀比盧懷塞爾大得多,但盧懷塞爾衆所周知是貝尼·傑瑟裡特最優秀的真言師。
您會注意到安蒂克前額有一道疤,我們尚未弄清它的來曆。
盧懷塞爾有一頭紅發,看上去格外年輕,這也是她出名的地方。
”
看着聖母率随從走近,雷托的記憶迅速翻湧起來。
聖母的兜帽向前伸足,把臉擋住。
跟在後面的侍從和侍祭尊敬地與聖母保持着一段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