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我們自然能做的事,在我們試着把它們當作須傳授的知識後,就會變得困難。
一旦你變得無知之後,你對事物的理解可能會更深。
——《門泰特第二課》
時不時地,歐德雷翟會與侍祭以及她們的監理一起共進晚餐。
在這所對多數人來說意味着将被關押一生的精神監獄中,監理相當于最直接的典獄長。
侍祭們所思的和所做的更能告訴大聖母聖殿是如何運轉的。
她們在情緒和預感上的反應比聖母更直接。
已出師的姐妹們十分擅長隐藏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盡管她們并沒有故意要去隐藏,然而,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走入果園或是躲進房間裡,從而從監視者的視線裡消失。
侍祭卻辦不到。
近來的中樞幾乎沒有閑暇時間。
甚至連餐廳也每時每刻人流不斷。
輪班制度亦已建立,聖母們可依此調整自己的生理節律來适應這非常時期。
歐德雷翟不能将能量浪費在這種調整上,因此她在晚餐時分出現在了侍祭大廳的門口。
嘈雜的環境突然安靜了。
甚至連她們往嘴裡送食物的方式都透露了什麼。
在筷子往嘴裡送的時候,眼睛放在哪裡?是否匆匆地夾起并迅速咀嚼,然後不由自主地咽下食物?那個人需要注意。
她沉浸在哀傷裡。
還有那個若有所思的人,在吃下每口食物之前都要看一下,仿佛在想這團東西中是否藏着毒藥。
這雙眼睛後面有敏感的頭腦。
要讓她試一下擔任要求更高的職位。
地闆上的花紋呈現出一張巨大的象棋棋盤,黑白相間的格子,表面幾乎沒有劃痕。
侍祭說聖母用這花紋當遊戲的棋盤:“一個人站這兒,另一個人站那兒,再讓幾個人站在中線上。
然後開始移動——赢家通吃。
”
歐德雷翟在靠西邊窗戶的一張桌子角上找了把椅子坐下。
侍祭給她騰開了地方,她們動作輕柔,沒鬧出動靜。
這間大廳是聖殿上最古老的建築。
木質的結構,頭頂的橫梁十分厚重,泛出暗淡的黑色。
橫梁足有二十五米長,中間沒有任何鉸接。
聖殿的某處種着一片經過基因編輯的橡樹,在精心照料之下仿佛能長到太陽上去。
樹在長到三十米之前不會分杈,樹幹的周長足有兩米。
它們在這座大廳建造之時就被種下了,用以替換随着時光老化的橫梁。
這些橫梁應該能支撐一千九百個标準年。
大聖母周圍的侍祭在打量着她,眼神是那麼小心,好像都沒在關注着她。
歐德雷翟扭頭看着西窗外的落日。
沙塵又起來了。
不斷擴大的沙漠渲染了落日,把它變成了天際的一點餘燼,仿佛随時都能爆發成不可收拾的野火。
歐德雷翟忍住了歎息。
類似的情景喚醒了她的噩夢:峽谷……鋼絲繩。
她知道自己一旦閉上眼睛,就能感覺到在繩子上晃。
手拿巨斧的獵人越來越近了!
附近的侍祭都坐立不安,仿佛感覺到了她内心的波瀾。
或許她們真感覺到了。
歐德雷翟聽到了一種摩擦聲,把她拽出了噩夢。
她對中樞内各種聲音裡出現的新音符很敏感。
一聲摩擦聲,出現在平常的聲響裡——她身後的椅子挪開時能聽到……廚房的門開時也能聽到。
急促的摩擦聲。
打掃的小組在抱怨“這該死的沙塵”。
歐德雷翟盯着窗外那抱怨的源頭:來自南方的風。
它刮來一片昏暗的霾,顔色介乎麥色和土褐色,在地平線上扯起了一道簾布。
風停之後,屋裡的角落和山腳的避風處将留下它的印記。
風裡有股燧石的味道,有某種堿性物質刺激着鼻孔。
一位侍祭在她面前擺上了食物,她低頭看着餐桌。
歐德雷翟發現自己還挺喜歡換種和私人餐廳那種高效的用餐環境不一樣的環境。
當她在上面獨自用餐時,侍祭端來食物時非常安靜,清理得也異常高效,讓她有時看到東西都不見了之後會感到驚奇。
在這裡用餐則意味着喧鬧和對話。
在她的住處,廚子杜納可能會發出啧啧聲:“你吃得太少了。
”通常,歐德雷翟會聽從這些勸告。
監察員們也有其用處。
今晚吃的是甜豆醬炖豬肉,加了一點點的美琅脂,并用了羅勒葉和檸檬調味。
新鮮的綠色豆子,加了點胡椒,稍微煮了一下,硬硬的。
飲料是深紅色的葡萄汁。
她帶着期待咬了口豬肉,發現它還過得去,對她的口味而言稍微煮過了頭。
侍祭廚師的手藝也還不錯。
為什麼我會覺得吃過這種食物很多次了?
她咽了下去,敏銳地感覺到了添加劑。
看來,這盤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