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頭。
楊百順也嘬牙花子:
“那咋整呢?誰也不會把豬送上門讓咱殺。
”
老曾拍拍自己的老寒腿:
“忒不争氣。
”
又磕磕煙袋:
“我看哪,百順,你就上吧。
”
楊百順吓了一跳:
“師傅,總共算下來,除了雞狗,我才殺了十幾頭豬,回回還有師傅看着。
冷不丁上陣,成嗎?”
老曾:
“按說是不成,殺豬要學三年徒,你還不到一年。
但事到如今,就不是殺豬的事了。
有錢不掙還是小事,老陳老鄧知道咱不能殺豬了,心裡不定怎麼樂呢。
一想到這個,我心裡像刀紮一樣疼。
”
使勁拍了一下炕幫:
“咱就這麼定了,活兒還照着我的名義接,殺豬你一個人去。
”
楊百順開始犯愁:
“主家不幹咋弄呢?”
老曾:
“隻有一個辦法,把我的病瞞下。
”
又說:
“大家知道我不能動了,這豬就殺不成了;有我的旗号在,你打着我的旗号去,主家不會說啥,老曾錯不了,他的徒弟就錯不到哪兒去。
這點兒把握我還有。
人問我為啥沒來,你就說我昨夜受了傷寒,在家發汗呢。
”
從臘月初六開始,楊百順匆忙上陣,開始獨自一個人出門殺豬。
過去跟慣了師傅,自己就是個幫手;突然失去依靠,出門還真有些心虛。
這時又覺出師傅的重要。
自師傅續弦之後,兩人一塊兒出去殺豬,楊百順覺得他說話轉舌頭,令人厭煩;現在路上剩楊百順一個人,本該清靜了,楊百順心裡倒更亂了。
楊百順獨自殺的第一頭豬,是到三十裡外的朱家寨。
主家老朱,也是師傅的老主顧。
老朱看楊百順一人來了,吃了一驚:
“咋你一人來了,你師傅呢?”
楊百順按師傅交代的:
“師傅昨天還好好的,夜裡得了傷寒。
”
老朱狐疑地看着他:
“小子,你成嗎?”
楊百順:
“看跟誰比了。
跟師傅比,我是不成;跟自個兒比,比去年強多了,去年我還不會殺豬。
”
老朱倒被他逗笑了,啧啧嘴,不再說啥,将豬從圈裡趕出來,讓楊百順殺。
捆豬,掀翻,上案,楊百順還算利索;待到動刀子,楊百順慌了。
豬倒一刀捅死了,但開膛時用刀過猛,捅着了腸子,案子上五顔六色,似開了個油醬鋪。
放血時沒捅着正筋,腔裡積了半腔血。
割豬頭時,不小心又把豬的鼻子捅豁了,不能算個整豬頭。
剔骨時,肉也連連扯扯,白掉到案下許多肉渣。
老朱氣得跺腳,沒罵楊百順,指天畫地罵老曾:
“老曾,我操你媽,我跟你沒仇哇。
”
一頭豬,拾掇了五個時辰,楊百順還沒弄利落,汗把棉襖都濕透了。
潦草收拾完,已是傍晚,楊百順沒敢在老朱家吃飯,也沒敢拿下水,匆匆忙忙回了曾家莊。
走到半路天黑了,也忘了怕狼。
但十頭豬殺過,楊百順也就漸漸上了道。
殺豬還是慢,師傅老曾殺一頭豬用一個時辰,楊百順得四個時辰,但腸子不捅爛了,血也能放幹淨了,豬頭也是整豬頭,骨肉也能剔利落了。
主家埋怨他慢,他低着頭不說話,隻管剔骨。
等肉、骨頭、下水一碼碼歸放好,别人也就不埋怨了。
殺豬殺了二十天,楊百順甚至覺出獨自殺豬的好處。
過去往哪兒殺豬,路走多遠,全由師傅老曾做主,現在楊百順一個人說了算。
師傅自續弦之後,天天要回家,殺豬要在五十裡之内,現在這約束就自動失效了。
楊百順不喜歡五十裡之内,五十裡之内天天要跑楊家莊,五十裡之外就可以踏踏實實住在主家。
剛開始楊百順還在五十裡之内,十天之後,也就突破五十裡,隔三岔五,住在主顧家。
一個人能支撐局面,接着就會産生想法,楊百順又對師娘有了新的不滿。
過去是師徒二人殺豬,工錢全歸師傅,十件下水,楊百順能分三件;現在師傅不能動了,殺豬成了楊百順一個人,楊百順每次殺完豬,仍先回師傅家,師娘接下工錢,下水仍分給楊百順三件,楊百順就覺得師娘有些不明事理。
楊百順沒有妄想拿工錢,但兩個人的活兒現在歸一個人幹,起碼在下水上,應該顯示顯示。
但師娘隻顯示在臉上,一見楊百順背着木桶進門就笑:
“看看,你師傅沒看錯,百順是個挑大梁的材料。
”
或說:
“啥叫逼上梁山呢?這就叫逼上梁山。
”
但笑歸笑,下水仍分給楊百順三件。
楊百順拎着三件下水往回走,心裡就有些窩氣。
臘月二十三這天,楊百順到賀家莊老賀家殺豬。
老賀理個分頭,嘴愛說話。
楊百順與老賀打過招呼,開始殺豬;老賀并不離開,就蹲在旁邊與楊百順聊天。
先聊了些别的,老賀開了個小油坊,抱怨今年芝麻漲價了,磨油賺不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