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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主任走了,這一陣,秋林公司裡也一直不順當,先後發生兩件懊惱事情。
第一件事是匿名信,寫給供銷社領導,告秋林草率投資花崗岩廠,造成公司重大虧損。
縣社幾個副主任看到匿名信後,第一時間尋秋林了解情況,最後見各項流程都走到位,新主任又沒有到位,沒人拍闆,也便不了了之。
而另一件,便是章耘耕收購站的事。
和其他人新官上任不同,章耘耕當上收購站經理,隻是每日愁眉苦臉。
耘耕膽小,曉得自己當這個經理别人都不服氣。
雖然有秋林撐腰,但總還是覺得矮人一等。
夜裡做夢都是如何提高收購站業績,做夢做醒,又沒有什麼好辦法,苦惱不已。
這一日,前任收購站經理孔一品來到收購站看望章耘耕,中午吃飯,章耘耕便将心裡苦惱告訴了孔一品。
孔一品問,耘耕,你當不當我是知心人?
章耘耕說,當然,如果不把孔經理當自家人,我怎麼會講這些事情?
孔一品說,那好,既然你相信我,把心裡閑話交底給我,那我就同你出個好主意。
章耘耕說,什麼主意?
孔一品說,你曉得,收購站裡頂吃香一樣東西是什麼?
章耘耕搖頭。
孔一品說,你這個經理真是當得糊塗。
頂吃香一樣就是你原來做過生活,取蛇膽。
我當經理時便是如此,蛇膽最受南洋那邊客人歡迎,每年都是供不應求。
你應該增加加工蛇膽的數量。
章耘耕說,這個我也曉得,但現在山上蛇越來越少,蛇膽不減量已經困難,哪裡還能增加數量?
孔一品笑笑,說,這就是我同你出的主意。
我告訴你,其實雞膽形狀大小都跟蛇膽差不多,你隻用雞膽代替蛇膽,别人定看不出來。
章耘耕說,這怎麼行?就算外面看不出來,裡頭功效不一樣。
孔一品說,這有什麼關系?耘耕,我同你說句實話,都說蛇膽解毒除濕,清涼明目,又有什麼科學依據?都是說說的,吃個心裡安慰而已。
你用雞膽替代蛇膽,買的人又不曉得,當蛇膽吃下去,心裡一高興,不照樣有效?
章耘耕說,那到時被人曉得怎麼辦?
孔一品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是經理,你不說誰會曉得?
章耘耕還是猶豫,孔一品又說,耘耕,我再同你講句心底閑話,你是陸經理一手提拔。
他當初提拔你受多少壓力?原先陸經理和供銷社鮑主任關系頂要好,他才有本事給你撐腰。
現在鮑主任走了,陸經理自己壓力也大,你就不想做些漂亮業績為他臉上增光?
孔一品最後這句閑話真正說得章耘耕動心,他果真下決心冒了次險,就用一公斤的雞膽冒充蛇膽,出了一批貨。
出貨後,章耘耕幾乎每日夜裡做噩夢,夢見許多人吃雞膽出了問題,撕心裂肺尋他報仇,常常半夜吓出一身汗。
這一日,陸秋林接到電話,說新任供銷社主任到位,要叫他去辦公室談話。
秋林心裡忐忑,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鮑主任走了,真不曉得會來個怎樣刁鑽的人。
進了主任辦公室,秋林吓了一大跳,坐在辦公桌後的,竟然是當年的那個許主任。
許主任笑眯眯看陸秋林,說,小陸,沒想到吧,我胡漢三又回到了供銷社。
陸秋林說,許主任,真沒想到會是你。
前幾日碰到一個組織部朋友,還同我說新主任沒有眉目。
許主任說,也是組織上對我信任,可能想來想去,眼下非常時刻還是我這個老同志能壓壓陣。
許主任招呼秋林坐下,拿出一包簇簇新軟殼中華打開,給秋林遞一支,自己也點一支。
許主任用力吃了幾口,香煙還剩下一半,便在煙灰缸裡掐滅了。
許主任說,香煙後半支有焦油味,味道就不好了。
秋林愣一愣,不曉得手裡半支煙該不該繼續抽下去。
許主任說,鮑這一辭職,供銷社裡不太平啊。
鮑這個人,雖然出道早,但政治上一直都不成熟,書記幹部大會上說的一點沒錯,他沒有大局觀念,就像個沒長大的小鬼。
你說說,這樣一個人,怎麼能領導供銷社這麼大一支隊伍?
秋林解釋,鮑主任平時工作上還是很有魄力的。
許主任看一眼秋林,說,小陸,我也了解過,鮑一鳴當主任時,你跟他走得近,個人感情好。
但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以後千萬莫要将這兩樣東西混淆。
秋林說,許主任,我曉得了。
許主任說,當然喽,你小陸也莫擔心,你我之間是老感情,與鮑是不一樣的。
别的不說,當年我當供銷社主任,幫了多少人,可我出去時,除了你陸秋林,沒一個人念我的好。
特别是罐頭廠那個衆生童小軍,我這次回來,第一件事便是要把他的廠長職務免掉,要不免了他,我許字倒過來寫。
秋林聽了,沒響。
許主任說,小陸,今朝叫你來,一方面是要同你叙叙舊,給你吃一顆定心丸,另外,還有一樁事要與你通氣。
秋林問什麼事,許主任便從抽屜裡拿出一封信遞給秋林。
你自己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