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稍稍顯得特出,就有人拿了長刀來削平它。
以人而論,孫桂雲是賽跑的好手,一過上海,不知怎的就萎靡不振,待到到得日本,不能跑了;阮玲玉算是比較的有成績的明星,但“人言可畏”,到底非一口氣吃下三瓶安眠藥片不可。
自然,也有例外,是捧了起來。
但這捧了起來,卻不過為了接着摔得粉碎。
大約還有人記得“美人魚”罷,簡直捧得令觀者發生肉麻之感,連看見姓名也會覺得有些滑稽。
契诃夫說過:“被昏蛋所稱贊,不如戰死在他手裡。
”真是傷心而且悟道之言。
但中國又是極愛中庸的國度,所以極端的昏蛋是沒有的,他不和你來戰,所以決不會爽爽快快的戰死,如果受不住,隻好自己吃安眠藥片。
在所謂文壇上當然也不會有什麼兩樣:翻譯較多的時候,就有人來削翻譯,說它害了創作;近一兩年,作短文的較多了,就又有人來削“雜文”,說這是作者的堕落的表現,因為既非詩歌小說,又非戲劇,所以不入文藝之林,他還一片婆心,勸人學學托爾斯泰,做《
這一流論客,在禮儀上,别人當然不該說他是“昏蛋”的。
批評家嗎?他謙虛得很,自己不承認。
攻擊雜文的文字雖然也隻能說是雜文,但他又決不是雜文作家,因為他不相信自己也相率而堕落。
如果恭維他為詩歌小說戲劇之類的偉大的創作者,那麼,恭維者之為“昏蛋”也無疑了。
歸根結底,不是東西而已。
不是東西之談也要算是“人言”,這就使弱者覺得倒是安眠藥片較為可愛的緣故。
不過這并非戰死。
問是有人要問的:給誰害死的呢?種種議論的結果,兇手有三位:曰,萬惡的社會;曰,本人自己;曰,安眠藥片。
完了。
我們試去查一通美國的“文學概論”或中國什麼大學的講義,的确,總不能發見一種叫作Tsa-wen的東西。
這真要使有志于成為偉大的文學家的青年,見雜文而心灰意懶:原來這并不是爬進高尚的文學樓台去的梯子。
托爾斯泰将要動筆時,是否查了美國的“文學概論”或中國什麼大學的講義之後,明白了小說是文學的正宗,這才決心來做《
但我知道中國的這幾年的雜文作者,他的作文,卻沒有一個想到“文學概論”的規定,或者希圖文學史上的位置的,他以為非這樣寫不可,他就這樣寫,因為他隻知道這樣的寫起來,于大家有益。
農夫耕田,泥匠打牆,他隻為了米麥可吃,房屋可住,自己也因此有益之事,得一點不虧心的口之資,曆史上有沒有“鄉下人列傳”或“泥水匠列傳”,他向來就并沒有想到。
如果他隻想着成什麼所謂氣候,他就先進大學,再出外洋,三做教授或大官,四變居士或隐逸去了。
曆史上很尊隐逸,《居士傳》不是還有專書嗎,多少上算呀,噫! 但是,雜文這東西,我卻恐怕要侵入高尚的文學樓台去的。
小說和戲曲,中國向來是看作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