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等到實在挪不動的時候,我隻好讓這重擔壓在我的身上,我僵卧在冰冷的黃土地下,就此收束了我的一生。
我常想一個人為什麼要活着?為誰活着?如果我是為某人活着,那末,我縱受多少苦都是有意義的;如果我是為我自己活着,——為自己的吃飯睡覺而活着,那末,我不懂活來活去會活出什麼意思來!
呵,異雲,什麼可以維系我?——除了人間确有需要我活着的人以外——如果我生也不見多,死也不覺少,那還不如死了——我個人的靈魂還可以少受些荼毒。
我很希望我們的前途是光明的——我并不希冀人間的幸福,我隻求我奔赴未盡的途程時有一個同伴的人就夠了。
如果連這一點希冀也得不到,我就願意這途程盡量的縮短,短到不能再短為止。
呵,異雲!我們的結合是根基于彼此傷損的心靈之上,按理我們是不能分離的呢!你願意使你傷損的心獨自的呻吟嗎?你不願意我們彼此撫慰嗎?不,絕不呵!異雲,你清楚的答複我吧!
當然我也很明白我這種忽冷忽熱的心情常常使你難堪——其實呢,我也不曾好受。
你知道當你神情黯淡的時候,我是覺得心頭陣陣發酸,我幾次咽下那鹹澀的淚水去,異雲,你當時也覺察出來了。
你問我是否心頭梗着兩念的矛盾呵!異雲,我不騙你,矛盾也是在所不免,不過事情還不隻如是簡單。
我是在想我現在雖願捉住你,同時也願被你捉住,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的情形能維持我們幾何年月?倘使有一天你變了方向,悄悄的走了,我又将奈何?至于我呢,隻要你的心靈中能讓我占據的時候,我總不走開。
至于以後的生活,我當然也夢想着美滿;至于是否能達到目的,一半是看我們彼此的誠心,一半也要看命運,命運我們也許無法支配,但我們确能支配我們自己。
親愛的,你願怎樣支配你自己呢?
我對世界的态度你早就明白,我是向着世界的一切感歎,我是含着淚凝視宇宙萬彙的,——這一半是我的根性如此,一半是由于我颠沛坎坷的命運所釀成的。
為了你的熱情,我願意逃出前此的苦海,我願意投在你火般的心懷裡,不過有時仍不免流露悲聲,那是我的貪心太大,我還沒覺得十分滿足,——換言之,就是我沒有十分捉住你呵!異雲,我們為免除這種摸索之苦,願此後我們更坦白些,更實在些。
在這兩年中我們努力的作事讀書,以後我們希望能到美麗的意大利、瑞士去遊曆;即使不能如願,也當同你到廬山或其他名勝的地方住些時候。
那時我們不作讨厭的工作,專門發表我們心靈中的感覺,努力創作,同時有相當的機會,我們也不妨為衣食計,而分出一小部分的時間應付——我們這樣互相慰藉着,過完我們的一生吧。
我們原是一對同命運的鳥兒,希望我們誰也不拆散我們共同的命運。
有快樂分享,比較獨樂更快樂些;有痛苦分憂,要比較獨苦可以減輕些;讓我們是相助的盲跛吧——這話你不是早已說過嗎?
異雲,這一封信的确是很忠實的表白,希望以後我們誰也不掩飾什麼,而且說了就算,千萬不可再象從前那種若離若即的情形,使得彼此都不安定。
我們已是流過血的生命了,為什麼自己還要摧殘自己呢?
話雖然還有許多,不過說也說不盡,就此擱筆吧。
祝你快樂
冷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