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白公子将話說完,商人說道∶“既然宋家父子二人妥當,何不将他叫來?”白公子當下着人将宋家父子二人喚到,說知此事。二人皆都願去,在宋家老兒心裡,願去是希圖銀子;在宋上門心裡願去,是有謀害的官司。所以父子二人概然應許,當下說了身價銀兩,明日起身。不題。
且說白公子見事完畢告辭回家,着媒婆傳說與康夫人如此這般,令他靜後佳音。果然不幾日,有按察司的文書下來,正查康建一案口供虛實,立提犯人赴司親訊定奪。這一章文書行到縣裡,書役傳說如風貫耳。城市鄉中都傳說∶“康建的官司反了。”也有說∶“上天有眼,那人不是康建殺的。”也有說∶“知縣定了案,不過是上司要個使。”七言八語,衆口紛紛不一,這個信就傳於康家知道。知是那商人的關節.。
再說那商人聞知按察司的駁文到來,就要叫白公子往康建家提親。不料天有當時的陰晴,人有當時的禍福。忽然從外有一人來到說∶“昨前起身的那隻洋船行到江心,忽然狂風大起,巨浪丈馀,連船帶人盡湮沒於江心之中,惟小的一人沒在船上,因此逃回。不得不據實禀明。”
那商人聽說失了洋船,就吃了一大骛,遂飲食不盡,抑郁成病,卧床不起。白公子聞知此信,即刻前來問道說∶“失了洋船,亦是大爺财運不旺,猶幸宋家父予一時淹死,這桃園中殺人的官司,今日響都沒事了。”商人聽說此言,心中好生不樂,複轉身去卧而不聽。白公子看見這等光景,也就不辭而去。至於康家的親事也擱過一邊。
且說那商人自得病以後,服藥總不見效,飲食日減,命在旦夕,也是那白公子活該出首償命的日期。那商人就忽然想起一件心車來,說道∶“我平生所為,非不端正,因桃園一時做錯,遂傷我洋船一隻,論吾之生死,命之大數,但白公子鄙财殺人,理應償命。即今日宋家父子死在洋船之上,亦無非神鬼所差,人船并亡,一處分明是連環報應。乃今日不想自守,又出首償命,爾後亦有愧咎。”論到此間,怨恨無及,遂着人取過筆岘,當下寫了一首書劄,叫人即速送到按察使司投遞。書中大略言∶
昨日康建一案,至今尚未訊出兇首,近聞康家桃園對門,有一白守義者,其人即姜家苦生之敵也,應否緝審,黑白分明,而鑒衡亦覺不爽。
此劄投至按察司署内特交刑名,師爺複又回報了。那商人,說是書劄已經投遞。誰想那商人聽說書已投到,遂仰面歎了一聲,就嗚呼哀哉而亡。且自不表。
再說那刑名開了書劄,見是如此這般,即刻禀大人言∶“昨前駁查康建一案,兇手未得訊明。事關考程,明日提出康建問他鄰舍對門的姓名,立時着人拿到。察其容色相貌以嚴刑威之,兇首自出矣!”果然到了明日早堂,立提康建一案親訊,各班人役禁卒将康建帶上堂來,别的并不追訊,将他鄰舍對門的姓名開錄,飛簽火票,立拿到案。那心裡無事的,雖是驚慌,面目并不改色。及至看到白守義的面目,睑黃眼盹、手腳失冷,言語無倫,為大人的察言觀色,就把别人喝退,獨把白守義上了刑,夾把起來。白守義年幼,本來是吃扒錢的,一個毛頭如何抗的這宗大刑,日忍受不過,遂一一将殺人的情由,招在自己名下,於康建毫不相幹。當時畫了罪押,把白守義監在牢中,以待秋審,遂吩咐開了康建的肘鎖。令地保具結領去安業,遂又條奏那知縣斷獄不明,罷職摘印,髯翁有詩為證∶
湛湛青天不可欺,存心默默有天知;
善惡到頭終有報,隻待來早與來遲。
四句常言叙過。卻說那康建蒙大人的天恩,獲住了殺人的兇手,釋放還家。衆人見康建出來,也有觀望的;也有賀喜的。及至來到桃花園間,舉日往對門一望,說道∶“白守義,我操你這個狗男女,我與你素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你殺了人移禍與我,幸而上天有眼,可見殺人的竟得償命。”衆街鄰見拿了白公子,又見康建回家,一齊向前叩問情由。康建對衆人說了一遍,遂即進了桃園。康夫人早已出來迎接,夫妻兩個相見,猶如南柯一夢,也有衆人随他進去的,舉家重複聚首,又有鄰舍故交在旁好生歡喜,思前想後,忽又放聲的大哭,親友鄰舍無不落淚。
你說康建哭了幾聲,猛然睜眼一看,說道∶“我康建既然招了殺人的罪案,如何忽而開放到家,莫非是南柯一夢?”康夫人說道∶“不是做夢,是真正回家。”
不知後事如何?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