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候選人宣傳車的擴音喇叭仍舊震耳;車内,司機先生的政治評論滔滔不絕……合着眼的餘青凡微勾動薄唇,隐約可見淡淡笑紋浮現。
——這就是台灣。
而他,真的回來了。
未久,在吵雜的聲浪中,他卻舒展了眉心,安穩睡去。
華麗的大屋子裡,流瀉着“第四号幻想即興曲”的樂音。
價值不菲的平台鋼琴前,坐了個斯文秀逸的男孩,修長手指俐落地在黑白鍵上移動,他正沉醉在蕭邦的浪漫裡。
忽然間,琴房外頭的異常聲響中斷了他的練習,眼皮一跳,他的直覺告訴他事情不大妙。
悄聲走到門口,他立在門後豎耳傾聽。
“餘兆中,你真的非走不可?”是母親劉可秀的聲音。
“我已經約了方律師,明天下午三點,在他的事務所把協議書簽一簽,該給你和孩子的,我一毛都不會少。
你幹脆一點,大家好聚好散。
”比起劉可秀的激動,餘兆中的語氣顯得平靜許多,離婚對他而言仿佛就像喝水那般簡單,無關痛癢。
“侯玲怡那個女人究竟有什麼魅力,讓你甘願抛棄這個家,不要我也不要孩子?”劉可秀哭了出來。
“你調查我?”
“是又怎麼樣?反正你有的是錢,我花你的錢,請人查你外面的女人,有什麼不對?”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就更沒什麼好說的,明天直接到方律師那裡談就好。
”
“我告訴你,你今天這樣對我和孩子,會不得善終的。
”劉可秀語音尖銳的詛咒。
至此,男孩的手終于探出,他俏俏握住門把,輕輕一轉。
他自門縫中瞧見幾近歇斯底裡的母親,在母親身旁,是他那兩個看來很無措的妹妹。
而他的父親餘兆中,正在玄關處換鞋。
“雖然決定和你分開,但孩子們的生活費教育費等,我不會丢給你一個人扛,你靜下心來想想是不是還需要什麼,明天在方律師那裡一并告訴我,我能力所及的,絕不推卸。
可秀,今天是我負你,我很抱歉,但玲怡更需要我,她不像你能力強,我相信你就算沒有我,也能把孩子教養得很好。
”餘兆中微彎身子,拎起地上的行李袋。
“這棟房子我會過到你名下,你和孩子不會沒地方可去。
”
說完,他看了妻子和女兒一眼後,轉身走出大門,毫不戀棧。
“餘兆中!總有一天,我會要你為抛妻棄子的行為付出代價!”劉可秀吼叫着。
父親的轉身離開,母親的歇斯底裡,吓哭了兩個妹妹。
男孩即使心裡有着惶恐,仍是佯裝平靜地走出琴房,牽起妹妹們的手,回到琴房。
因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那雙修長的手指擱在琴鍵上,靜止數十秒後,黑鍵和白鍵敲奏出蕭邦的“離别曲”,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和父親分離,在他十二歲那年。
兩年後,父親回來了,還帶回一個漂亮的女孩。
他見到母親的第一句話,就是要母親照顧他帶回來的女孩,條件是他所有的财産。
然後那女孩住下了,成了父親的女兒,也成了他的妹妹。
在那之後的半年,父親死于肺癌,而母親也真的得到父親所有的遺産。
母親曾破口罵出父親會不得善終的話,他不曉得死于肺癌的父親,是不是真應驗了母親的話。
他隻是告訴自己,家裡隻剩他一個男人,他該負起照護好三個妹妹的責任。
他疼二妹、他寵小妹,但對于那突然進入這個家庭的新面孔,卻遲遲沒有好好認真看過她一眼。
忙碌的課業讓他差點就忘了他多了一個妹妹,直到那個停電的夜晚……
“先生、先生……喂,先生,你醒醒,是不是這裡呀?”計程車駕駛轉過頭,伸手搖着後座的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