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辭:
夜闌花影去,曉月又斜懸。
何人留得住華年。
枉把無多春緒自摧殘。
昔年歌舞地,今日鬼狐眠。
翻雲覆雨總徒然。
惟有忠賢節義古今傳。
右調《南柯子》
我看世間的人,被“酒、色、财、氣”四字,播弄了一生,到頭來都是懸崖撒手,自己本身,少不得跌得粉碎。
實地在于何處?生平把許多惡孽加人,翻将轉來,都是自家弄自家。
比如漱了唾津去吐天,必堕在自己的身;捏了利刀去砍地,必傷了自家的手。
那“酒、色、财、氣”四字之中,覺得酒禍還少,也有天性不飲的,也有略飲而不亂的,至于醉糊塗,不過十中一二。
惟有“色、财、氣”三字,自天子以至于庶人,自男子以至于婦女,無不受它的禍孽。
大則喪國亡家,次則傷風敗節,小則損身隕命。
雖有見識透徹的君子,心中明明曉得,不料睹美色,一時不能裁割;見黃金,一念失于捺持;遇憤怨,一發不能強制。
也有守了一生的名節,到老來又被這三字玷污;也有持了白日的公正,到暗地又被這三字混亂。
所以古人中,寶儀叱金情之戲,功名遠大;楊震卻幕夜之金,子孫榮顯;張公書百忍之圖,九世同居,而門闾光耀。
這都不是懸崖撒手,在實地上行,是自家好自家。
我見世人,色又占不來,枉費心機,名德又損了;财又取不來,徒傷天理,禍患又到了;氣又伸不來,妄露英鋒,仇敵又來了。
至于事體一敗,悔之無及,此時情願遠色,情願還金,表願忍氣,而覆水已難收矣。
正是:
被底氵?人歪弄歪,門内傷人呆打呆。
失着原從得着見,快心不遂悔心來。
當前若種燒身火,過後難寒禍事灰。
試看新聞兄與弟,一枝花發一枝摧。
傳說江南句容縣,離城十裡之地,村中有一家姓花,兄弟三人:大郎名花妍,别字玉人;二郎名花嬌,别字笑人;三郎名花媚,别字隽人。
父母俱亡,家資不富,隻靠祖遺數畝肥田,混賬度日。
兄弟中,唯有花笑人的性情愛慕風騷,色字上緊急;喜歡刻薄,财字上歪念;縱心暴戾,氣字上浮躁。
讀書不上,考了幾次童生,将書本就丢了。
本村有一個倒光的閑漢,姓烏字心誠,文理略通,會做幾句詞狀,會寫幾句啟書。
花笑人見他刻中有美,與他志同道合,又因他妻子白氏有三分姿色,意欲謀氵?,每日到他家去下象棋,吃寡酒,撮空打哄。
惟有花玉人的性子,件件與笑人相反,不喜風流,不取歪利,不露矜驕,隻是捏了書本,連吃飯都忘了。
故此文經武策,無不淹貫胸中。
于十九歲時,便已遊庠。
兼且一貌堂堂,美如顔玉。
本縣富翁嶽東山有二女,長女名文姿,次女名雅姿。
文姿嫁與玉人,德性甚賢,姿容又美,若夫婦并坐一處,人人都道似潘安西子。
一日,正值暮春時候,困人天氣。
玉人與文姿直睡到東窗日滿。
但聽見窗外莺歌聲聲,溜入耳中,方才驚醒。
玉人揭去了被,見文姿兩乳圓尖,滿身瑩白如雪,不覺愛切如珍,就抱上身來,合歡了一場。
同同起來。
窗前有桃柳數株,此時紅綠争妍。
文姿開了明窗,對鏡理妝。
梳洗完了,在口上點胭脂,花玉人走近身邊,并肩搭手,低聲笑語道:“當初白樂天有二美人,一名樊素,一名小蠻,人稱她是‘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
今娘子的标緻,以二人之美,合為一身。
我如今偏偏得與娘子,捧了櫻桃小口,親唇弄舌;抱了楊柳細腰,蝶浪蜂狂,不知如何僥幸。
”文姿回言道:“妾自怅有貌無才,免不得配庸夫俗子。
不料得配郎君,才貌雙全,妾也有萬千僥幸。
”說完,花玉人也梳洗了,整了衣巾,攜了文姿之手,卻欲出房。
隻見二弟三弟急急走進房來,報道:“外面有一位差官,說是省城内蘇府差來的,要請大哥相見。
”
玉人聽了,不知恁故,忙忙出來迎接。
作揖過了,差官道:“俺家蘇爺特差小官來,聘請大相公。
”随即呈上大紅名帖,是“眷社弟蘇元元頓首拜”。
差官又呈上花紅聘禮,計有十種;又呈上安家銀子,計有百金。
玉人一一看過了。
差官然後呈上聘書。
玉人即遜差官坐下,拆開看時,隻見書上寫道:
憶昔文苑聯窗,少年豪放,兄賦詩,弟狂嘯。
或文完而茶熟,或讀罷而月來。
此情此景,如昨日也。
弟本庸驽,茲者謬叨聖恩,擢鎮秦中。
奈才慚巾帼,而任重長城,必得胸中無數甲兵如盟兄者,為軍中韓、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