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聲歎氣。
王明聽到店主這一番話,不賞反罰,未免心酸,凄然而泣,淚下數行,但仔細一想,覺得心驚膽怕,深悔自己盂浪,不該追奪失物,現在,出力不讨好,還要賠掉了吃飯的地方,真是噩運當頭,晦氣星高照,可是事情已到了這地步,除卷鋪蓋滾蛋外,還有什麼辦法呢?王明掮着鋪蓋,垂頭喪氣,回到家裡,向父親一長二短報告詳細經過。
王音樂師起初以為自己的不肖之子做了錯事,被店主辭退,後來聽到這畜生竟然膽大妄為,毆打扶桑浪人,心中大驚,認為禍事來了。
他心想:“如果那浪人前來尋仇,兒命難保……獨養兒子送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王某如何對得起上代祖宗……這事如何是好?”王父急得滿頭大汗,在房裡踱來踱去,舉止失常,一時也想不出妥善辦法,還是王明頭腦靈活,他對父親說道:“阿爹,叫阿姆來商是,好嗎?”
王父—聽,這是好主意,連忙高聲叫喊道,“老太婆,快來,快來呀……”
那時,王母正在廚房燒飯,忽聽丈夫叫喚,連忙高聲道:“啥事體啦,呱啦,呱啦!老東西,怎會介煩啦!”
王父隻聽到妻子這樣的聲音,卻不見她走出來,心裡發火,大聲罵道:“燒什麼斷命飯,還不快來?生黃病,老太婆!”(注:鄞人對“生黃病”三個字,是惡毒的習慣罵語,意即生黃疸病。
)
王母一邊走出廚房,一邊嘴裡回罵道:“啥來不及?柴火不要弄熄嗎?老東西開口亂罵人,老不……”她正要罵出“死”字,忽見兒子王明在場,心裡覺得可怪,連忙把“死”字收口,不罵出來。
王明叫道,“阿姆,快來商量事件。
”
工母問道:“你該辰光怎會米啦?啥事體,介要緊?”
王明把自己和扶桑浪人打架的事悄簡單地告訴一遍。
王母大驚道:“該遭犯關啦,該遭怎弄弄呢?”
王父道,“怎弄弄?叫你來想辦法。
”
王母道:“阿爸已經失業,現在兒子又失業,家裡開銷介大,怎樣過活呢?……回靈岩老家去避一避風頭,老家還有幾畝田,父子倆去種田吧!”
王父立刻表示贊成,道:“你這主意出得好,到底是女諸葛好,決定這樣做。
”号稱天堂的逍遙島,處于扶桑民族的統治之下,變成了地獄,居民生活艱苦,衣食不周,一切行動都受限制,缺乏自由。
往來通衢要道,全由駐兵把守,行人過路,必須向他們鞠躬敬禮,否則就要吃一頓生活,或被他們當作練習柔道的對象,打得仰跌倒地,背脊骨硬碰硬撞在街頭的石闆上,等于像椿三和土那樣的椿,受害者痛苦極了。
至于出境入境,也先要申請批準,否則,寸步難移。
王音樂師全家申請出境回鄉,事前得到當地聞人蕭翁協助,才得準許。
申請時,王明暫時改名王阿興,以免曾被他所毆打的扶桑浪人查出,受其報複。
名字改得好,因那浪人正在到處找尋王明,準備打其人,斷其骨,剝其皮,抽其筋。
改名後,無人注意,終于給他混淆過關,未被查到,實為大幸。
他們一家三人已訂定了雪山丸船票,限定在十五天以後搭船,直駛中洲的申縣。
天意注定,十五天之後,凡是雪山丸的乘客都要遭劫,船沉海底,身葬魚腹,冥冥中劫數難逃,不可避免。
可是,王明以魔煞下凡之身,不在劫數之中,另有一個魔煞下凡的人,名叫呂才,也不是劫數中人,但此公也訂了十五天之後的雪山丸船票。
這樁事件使天國的值日功曹大傷腦筋。
王明劫難雖重,但将來的命運裡還要幹一番事業,所以死不得。
呂才将來還要在江湖上打滾發迹,命運正長,此人也死不得。
于是值日功曹上奏天廷,報告真相,玉帝轉饬南嶽大帝便宜行事。
南嶽大帝接到天國的命令之後,立遣神官趕到逍遙島,吩咐黃大仙暗中作法,附在那扶桑浪人的身上,煽動他的複仇心理。
浪人被神官附在身上,感到身不由己,一心一意,隻想找尋衛明報仇出氣。
他走到裕昌商行,打聽王明的消息。
浪人降臨,聲勢洶洶,吓得店主魂不附體,連忙叩頭賠罪,但那浪人倒也不與他為難,隻想與工明本人講手,再要打個明白。
店主告訴他:“王明小子實在不好,他自認理虧,已經吓得逃之天天,去向難測,下落不明,想來他怕你了。
”
浪人聽到店主說:“王明怕我。
”心裡高興,但找不到王明,感到不歡。
店主低聲下氣,好話講盡,他才悻悻而去。
不過臨走之時。
他威脅店主,聲明下次還要再來,到那時,非要交出王明不可。
當然,浪人與店主說話,井非那浪人的本意,而是神官借他之口說話,而他本人早已處于神志不清的狀态中。
神官達到了目的之後,就離開了浪人的軀殼,另外又到呂才那邊去執行任務了。
任何人的心裡産生了善意,冥冥中善神立刻附體,所以做出事來,都是好事。
如果心裡産生了惡念,惡神邪魔立即侵入,如影附形,追随左右,驅之不去,所以他就做壞事了。
好事與壞事隻在一念之差。
且說店主等到浪人離開前門,即派夥計從後門出去,趕到王家,通風報訊,警告王明,速離本島,越快越好,事關生命安全,切勿延誤。
王父得到這個壞消息,頓時心驚肉跳,大起恐慌。
他送走了報訊的夥汁之後,匆忙地去拜訪蕭翁,懇請他老人家設法調換三張兩天以後航行的雪山丸船票。
亂世時期,人人都要逃出樊籠,早日脫離孤島,所以船票非常珍貴。
它是救命的恩物,在緊急關頭,即使有人肯多出金錢,也不一定能夠買得,若以遠期船票調換近期船票,不走内線,決難通融,好在那蕭翁很有辦法,一口答應了王父的要求,不久就換到三張雪山丸艙面船票。
王父隻要有兩天以後開航的船票,已經心滿意足,不論有無艙位都不計較,并向蕭翁橫謝豎謝,歡喜信受,作禮而去。
兩天之後,王明化裝了一個中年難民模樣,穿着粗布衫褲,布鞋紗襪,剃成和尚頭,井在左頰上貼了一個疔瘡膏藥,兩隻大眼睛假裝半開半閉,肩上掮着鋪蓋,故意作出伛腰屈背的樣子,跟随在父母的身後。
當時搭客衆多,擁擠不堪,争前恐後,于是他們毫無阻礙地混進碼頭,登上了輪船,分配到艙面煙囪旁邊的鋪位。
王明上船不久,呂才也來了。
此人派頭十足,聲勢顯赫,攜帶了一百多件行李,還有跟班多名照料一切瑣務,而他本人則态度安逸,大模大樣,被衆侍從前擁後護地送入上等客房。
呂才與王明同樣是魔煞下凡,但投胎為人之後,各不相識。
當時,前者已經逐漸發迹,稍露頭角,未達頂峰,而後者還是不懂人情世故,初出茅廬,便闖大禍。
目前,他為了避禍,蹲坐在煙囪旁邊,行動拘束,形同屈蛇,又妤像喪家之犬。
他偷眼看到呂才這樣的闊綽威風,心裡萬分羨慕,暗想道:“總有一天,我會比此人更闊綽,更威風。
”
當然,王明和呂才雖都屬于魔煞下凡投胎,但他們在世為人時,也不知道本身前世的背景,所以兩人生活習慣或許互不相同,而其終身休咎則同樣受制于人生道路上所作所為的善惡程度,然後在冥冥中各自遭遇善始善終,或惡有惡報的結果。
可是這都是以後的事,現在暫不縷述。
忽然,嗚嗚嗚汽笛三聲,雪山丸起錨開航了。
輪船離開碼頭,浪人尋仇的威脅解除,王明什麼都不怕了,于是精神大振,連忙站立起來,先伸了懶腰,再打呵欠,然後把自己面頰上的疔瘡膏藥揭掉,抛入海中,因面貼膏藥,癢癢的,很是難受。
輪船駛出鯉魚門不久,便見碧海蒼穹,水天相接,茫無邊際,高空浮雲片片,瞬息萬變,景色美麗,王明感到自己好像處身于大自然的圖畫裡,因為心裡高興,不覺乎舞足蹈起來。
“小鬼,你發神經病了!”王父看到兒子雙手揮舞,雙腳跳躍,形如瘋癫,連忙高聲叫罵。
上明正在欣賞風景。
得意非凡,自作其樂之際,忽被父親責罵,心裡一驚,頓時興趣索然,一聲不響,連忙坐下,在煙囪旁邊納頭盹睡。
當一個人在興高采烈時,忽被另一個人當衆斥罵,那是非常難堪的事,這等于焚琴煮鶴,或身在芝蘭之室,忽放臭屁一樣,實是大煞風景,有傷雅懷,可是這個前來搗斷雅興之人卻是其爺老頭子,遂使兒子小輩不敢發怒,無可奈何,雖已傷害了他的自尊心,也隻好啞口無言,垂頭喪氣地去打盹了。
輪船上煙囪旁邊的周圍地段,溫度甚高,王明睡在那兒,人做亂夢,不久滿頭流汗,熱不可擋,突然驚醒,因他在夢中發現一條火龍,口吐濃煙,張牙舞爪,在他的身邊盤桓,驅之不去,心中大驚,驚極而醒,才知自己在做白日之夢,原來幻夢中的火龍乃是船上煙囪,真所謂夢其夢,不知其為夢,他心裡想想,覺得好笑。
三天後,雪山九到達申縣,乘客紛紛離船上岸,王音樂師攜妻率子先在旅館裡安頓妥當,然後拜訪親友,向他們讨教當地悄況,順便詢問有無生意叮做。
當時,親友們看到王音樂師從逍遙島榮歸,料想他一定有錢,大家當他像活财神‘樣,争相奉承谄媚,有的向他借錢,但隻借不還;有的慫恿他去做頭賣;有的替他計劃開廠;有的要求他加股合夥,經營商業。
經過考慮之後,王音樂師拼湊積蓄,決定加入股本,與一個姓周的朋友合作開設鋼具工廠。
于是他吩咐其妻先回靈岩老家,又叫兒子王明留在申縣,學制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