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了點進款:給學生織些東西,她們給我點工錢。校長允許我這麼辦。可是進不了許多,因為她們也會織。不過她們自己急于要用,而趕不來,或是給家中人打雙手套或襪子,才來照顧我。雖然是這樣,我的心似乎活了一點,我甚至想到:假若媽媽不走那一步,我是可以養活她的。一數我那點錢,我就知道這是夢想,可是這麼想使我舒服一點。我很想看看媽媽。假若她看見我,她必能跟我來,我們能有方法活着,我想——可是不十分相信。我想媽媽,她常到我的夢中來。有一天,我跟着學生們去到城外旅行,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為是快點回來,我們抄了個小道。我看見了媽媽!在個小胡同裡有一家賣饅頭的,門口放着個元寶筐,筐上插着個頂大的白木頭饅頭。順着牆坐着媽媽,身兒一仰一彎地拉風箱呢。從老遠我就看見了那個大木饅頭與媽媽,我認識她的後影。我要過去抱住她。可是我不敢,我怕學生們笑話我,她們不許我有這樣的媽媽。越走越近了,我的頭低下去,從淚中看了她一眼,她沒看見我。我們一群人擦着她的身子走過去,她好像是什麼也沒看見,專心地拉她的風箱。走出老遠,我回頭看了看,她還在那兒拉呢。我看不清她的臉,隻看到她的頭發在額上披散着點。我記住這個小胡同的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