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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聞·兩位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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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十六年春,易地養病,執教鄉校;丁時變,我又倉皇回津。

    人總得吃飯,就得找事做做。

    但是劫後歸來,舉目則人物皆非,做甚麼是好?想來想去,隻好賣文教學了。

    《十二金錢镖》初寫時,我不懂武術,邀友人證因幫忙。

    可是兩人合作,隻寫到第一卷第二回的上半,證因另有辦法,丢下筆杆不幹了。

    這時候二十萬鹽镖甫遇盜劫,鐵牌手正血戰護镖,我獨立接過來,又正忙着辦學校,對于尋镖的事還沒有算計好。

    怎麼辦呢?避重就輕,舍短用長,我就把鐵牌手押回海州,送入監牢,立刻創造了黑沙掌父子,一對滑稽角色。

     柳葉青父女本該在尋镖有下落,奪标正開始時,才讓她仗劍突然上場。

    我卻等不及了。

    我自問于鋪設情節上,描摹人物上還行,起打比武卻怕出錯;因此按下奪镖的開打,敦請柳葉青姑娘先行出場。

    女角挑簾,自易吸住讀者的眼光。

    又想柳葉青應該有丈夫,丈夫的武功盡可以不如娘子,于是又寫出楊華。

    但把柳葉青寫成穆桂英,把楊華寫成豆腐渣,也太沒意思了;我遂又教楊華以一手連珠彈,保住了藁砧體統,不緻為妻子所笑。

     一般小說把他心愛的人物都寫成聖人,把對手方卻陷入罪惡淵薮,于是設下批判,此為“正派”,彼為“反派”;我以為這不近人情。

    于是我把柳姑娘寫成一個嬌豪的女子,目中有己無人。

    但僅管她性行有若幹缺點,她的為人仍還可愛的,這才叫做“人”,而不是“超人”。

    所謂“纣之惡,不若是其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那種“歸惡”與“歸善”的寫法,我以為不當。

    我願意把小說(雖然是傳奇的小說)中的人物,還他一個真面目,也跟我們平常人一樣,好人也許做壞事,壞人也許做好事。

    等之,好人也許遭惡運,壞人也許獲善終;你雖然不平,卻也沒法,現實人生偏是這樣! 然而,這一來卻岔開了;直岔到第六卷,大部故事幾乎全是楊柳情緣。

    楊柳情緣本是我預先想好,要做别用的,如今卻胡亂搬出來了;所以《金錢镖》在結構上,竟被折成兩截。

     但這樣糟的結構,竟意外邀得讀者的同情。

    讀者來信商讨楊柳映霞的結局的,先後數十封,個個似比那二十萬鹽镖還關心。

    此外,關于喬九煙的訪镖探廟,一塵道人的中毒慘死,也有人說寫的不錯,前者被評為“逼真”,後者被評為“脫俗”。

    至其所以“逼真”,這卻有來曆。

     我的一個舊同事,新由外縣逃回來;他不走運,半路遇上夥匪,與别的旅客一串一串的被綁上,臉面朝地,剝去了衣裳。

    内中旅客有挨打的,打得直嚷:“朋友留面子,朋友留面子!”我當時聽了一動,我就把同事遇匪之情寫入小說,結果,成為喬九煙被擒的那一幕劇情。

     我所寫的盜魁,沒有山寨,沒有升帳,也沒有喽啰排班,分立兩廂,就是這個緣故。

    至于一塵道人之死,乃是我不願寫武俠小說,而被迫不得不寫着武俠小說時的一點反抗;我取徑于《魔俠傳》,對所謂俠客輕輕加上一點反嘲。

    大俠死于宵小之手,這一點願望聰明的讀者明白明白飛劍揮拳到底有多大用處。

    正如“比武招親”、“賭期盜寶”的這些窠臼都被我打破一樣。

    讀者要曉得:小說是小說,作者的責任就減輕了。

     柳葉青一出場,得了挑簾彩,使《十二金錢镖》邀得多數讀者,又替我拉來十幾家邀稿者;我限于精力,先後隻答應了七處。

    現在我給三個日報,兩個期刊寫稿,這是誰的力量?為了吃飯,我謝謝柳姑娘介紹之功。

     (二十八年十二月二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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