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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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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座峰前有一片四五畝大小平地,地勢比起溪這面稍高。

    石峰底下建着一幢精舍,甚是宏敞華麗,兩旁種着百十竿碗口粗細的竹子。

    右側長廊透迤如帶,一路都是木蘭花樹,與前面松林小徑相接。

    精舍前面,平台寬廣,雪已掃淨。

    台前一邊是大片花畦,一邊是二十來株梅花,花開正盛。

    背倚崇山,面臨平湖,更有清溪映帶,花樹紛羅,這還是在冬令,如當仲春花時,更不知何等清麗美妙!那說話的女子正是淳于芳,穿着一身紅衣,走在隔溪積雪地裡,正向衆人點手問答。

    玉樹明燈之下,紅橋雪地之中,點綴着這麼一個玉貌羞花、瓊肌勝雪的人物,越覺山林生色,仙景無殊,不是塵間所有。

     柳春一面心中贊美,一面留神觀望,暗忖:這一帶的燈并不算多,燈光怎如此鮮明? 還有本地冬雪嚴寒,滴水成冰,呵氣成凍,連大漠莊中小湖也都凍結,怎這裡湖水溪流全都清波瑩活?溪中雖有一點碎冰,水勢這急,也好似别處沖來,不似原凍,天又不是不冷,似此奇事,生平未見。

    想着想着,已由橋上走過,見橋上懸燈較低,走近前去一看,原來裡面點的并非真蠟,與大漠莊花燈所點之物大略相似,并且上下也設有機簧火引,這才省悟,知是淳于芳向大漠莊男女諸小俠學來的奇制,許是時日大促,或是發火燃料所取無多不能遍設,隻設了有限的地方,所以先前所見均是尋常燈燭,并還派有旁人照料,這裡獨無,途中不見添燭剪火值役的人,便由于此。

    那湖溪之水沒有結冰,卻是不解。

    方自尋思,已随衆人走過橋去。

    衆中隻有王獅叟是位遠客,又是初次入山,主人禮遇甚優。

    淳于芳姊妹隔溪問答,前面台謝中的人也全數迎了出來。

    柳春一看,内中隻有兩位,在延英集賓館練武時見過兩面,并還不知姓名:周謙等衆人與王獅叟略微叙談,正待命柳春分别上前拜見,馬玄子道:“周老二,我們都非外人,不必叫你徒弟作磕頭蟲了。

    ”淳于荻也笑道:“他這是為顯他有好徒弟呢,老馬你知什麼!”淳于芳也搖手攔阻,不令拜見,一面肅客先行,一面接口說道:“這是什話!門人初見師執尊長,哪有不拜之理?隻不必這急。

    雪地裡不幹淨,進屋拜見不一樣麼?時已不早,幸是今年開山盛典移後些時,不然我們今年除夕消夜,這客不要請不成呢!”說時,衆人已曆階而升。

     柳春随在後面,見那台榭是一幢精舍,分着兩層,前面是一個大敞廳,内裡陳設異常精緻華美,與沿途所見諸房舍情景不同。

    門外重簾低垂,四壁懸着錦幕。

    牆壁均是大理石砌成,看去十分堅厚。

    地上鋪着極細的猩紅凸花毛毯,半畝多大。

    一同大廳,隻左偏地上有一大圓銅盤,上面放着一個三尺方圓的火盆,盆中獸炭通紅,邊上放着一個暖酒用的水槽和兩把銅壺陶罐,似備茶酒之用,别的更看不出有禦寒取暖的爐火等物。

    按理廳房大大,這一盆火決不夠用,可是剛一進門,便覺溫香襲人,寒氣全消,滿室如春,身上立生暖意。

    夜筵已早設好,圓桌甚大,在廳的左偏。

    才一進門,淳于芳便邀衆人,依次入座,人均坐定,另指未座,笑向柳春道:“柳賢侄,你果然質地心性俱是上等,不在你師父這番心思。

    我昨日在大漠莊傷愈醒轉,聽諸老誇你,我甚心喜。

    自今日起方算是本門中人,從此奮勉,好自為之。

    今日我原請王獅老,你來恰好。

    你座中尊長有幾位均未見過,見過的也不知道名姓,可朝上一總行禮,無須挨個禮拜了,起來便可陪坐。

     我們平日簡率,今晚又是除夕,不可拘束。

    我到後面去去就來。

    ”說罷自去。

    周謙便指未見諸人道:“你大師伯忠孝仙人方端,往雲南雲龍山去,沒有在此。

    比你長一輩的師伯叔,按結義和入門先後為序,除十三師叔因是本山主人,執意謙遜是按年齒外,餘俱不然。

    因人數太多,偶嫌稱謂不便,也有按照各人本來行次稱謂的,我所說乃是本門行次。

    這位是你三師伯火雷劍淳于震。

    這位是你六師伯魯瑾,七師伯魯瑜奉命望亭值夜,不曾在座一人稱大行雙俠。

    這是你八師伯小神龍許清壽。

    這是你十三師叔、本山小主人周澄。

    這一盟共是男女二十一位。

    下餘諸位師怕叔,有的奉命他出,或是正在輪值,除九師伯與十一師叔外,日月堂開山盛典,全可見面。

    你同輩的人數更多,有一半在镖局你已見過。

    現在先向上坐諸位師伯叔行一總禮歸座,明早山堂再重行拜見吧。

    ”說時,淳于芳也由後面室中走回。

    柳春忙即領命,退下幾步,口稱:“諸位師伯師叔在上,容弟子拜見。

    乞恕不恭之罪,随時訓海。

    ”說罷,恭恭敬敬拜了八拜,衆人均起立拱手,同聲勉勵幾句,然後歸座。

    周謙命柳春未座陪侍,柳春知道座上俱是英俠之上,由不得心生敬仰,欣喜非常,方要挨次敬酒,鐵爪仙方明矩笑道:“我們除夕歡聚消夜,不比公宴,不喜俗禮。

    若是有事,你師父自會吩咐,你自歸座飲食吧。

    ”周謙也說:“無須拘束。

    ”柳春年少天真,見師父也如此說法,便即應了。

     這時淳于荻已然走往廚下,席前另有兩個十三四歲的垂髫美鬟侍立服役,一時杯筋競舉,言笑風生。

    柳春先在大漠莊飽襖珍味,心中有了成見,入席之後,見桌上共擺着四樣八碟葷素冷盆,多是年下臘味,以為決不能比大漠莊還要講究,舉箸一嘗,方覺味美異常,尤其酒好,樣數甚多,色香味三者均強,忽聽遙呼“绛霞”,内一小鬟忙即趕去。

    陸萍笑問道:“這裡地介僻遠,自從明亡以後,許多遺老故臣忠義之士都往本省逃避隐居,加上原來就有的英俠異人,為數也實不少,可是天山南北兩路,除了北天山穿雲頂狄家諸俠多年在此不算,真要講究飲食的,隻大漠莊和我們塔平湖兩處。

    自你淳于師叔到此,我們益發享了口福,設備和樣數雖還不如大漠莊多而講究,有的肴點菜酒卻比他們更要味美,并能别出心裁,獨擅勝場,新近你二位淳于師叔與他們一交往,彼此又添了不少花樣。

    今晚年飯早已吃過,這是你二位淳于師叔每年必備的送年消夜,因是注重在各種點心,所以下酒冷盤隻得四樣,沒有李家陳列得多。

    這還是為了款待王師伯遠來嘉客,恐太簡率失禮,才添了幾樣熱菜點心,雖以春卷和稀飯為主體,連甜帶鹹,樣數卻有好幾種。

    那号稱女易牙的一位,外表仿佛憨厚,其實内秀聰明到了極點,心思靈巧非常,尤其飲食一層,不特樣樣味美,并且能把腐朽化為神奇,無論水陸葷素肴點,一經她手制作,便令人百食不厭。

    算盤更打得好,總是恰到好處,一點也不糟蹋東西。

     因天快亮,還有開山盛典,所飲均是醇美而不緻令人沉醉的酒。

    她有幾樣最拿手的點心,不是大漠莊所及,我适才特意留着肚皮,便為的擾她這一頓。

    今晚點心大約比往年樣數多些,但是按着各人喜食之物分别制成,每樣隻一兩盤。

    她講究吃完再行添制,不喜剩下或是回鍋。

    你初來,也不知哪一樣最好,少時随我挑選好了。

    ” 語聲才住,忽聽隔室淳于荻笑道:“我和陸五哥相識,隻今晚才聽你說了良心話。

    ” 随說人已到了面前,後随前去美鬟绛霞,雙手捧着一個紅木盤,内裡放着兩盤菜肴,一葷一素。

    素的名為香筠脯,聽衆人和王獅叟說起制法,是用筍脯切成紙一般的薄片,與腐衣相間疊成,先用雞鴨口蘑松菌合熬的清湯浸泡,然後再加文火烤制,切成寸許扁方塊,乘着未冷以前上桌,色作金黃,入口鮮芳,腴美非常,乃淳于荻新近想出的美味,與素火腿差不多,但是制法不同,素中藏葷,重在收湯選材和那火候,始能色香味無不佳絕。

    衆人俱都誇妙,王獅叟更是贊不絕口。

    那葷的乃是幹蒸熊掌,切成分許厚的薄片,看去亮晶晶,紅白相問,吃在口裡又腴又糯,越嚼越香。

    馬玄子笑對淳于荻道:“你自來不服氣陸老五,吃了你還有褒貶,總說屈心的話,今日居然天良發現,也和我們一樣誇贊,氣總該消了吧?天已不早,這回總可請我們吃點新鮮美味了。

    ”淳于荻笑道: “新鮮花樣沒有,新近在大漠莊學了兩樣,略微加以變通,還不到日子吃哩。

    陸五哥以為和往年一般,卻猜錯了,整整相反,連甜帶鹹,共隻才得五樣,俱都早已備齊,親自看它上了籠架,由绛霞代我照看,我才來的,不然,我怎能這快便來人席呢?”說罷,便命另一小鬟紫雲往廚中去端熱菜,跟手把現成點心送來。

    紫雲領命去了,不多一會,和绛霞一同回轉,先把手提的香稻稀飯放在火盆架上,一面送上兩祥葷菜,一是桂花糟鵝,一是幹炒冬筍加山雞絲。

    另外四盤兩種鹹甜點心,鹹的是冬筍和鮮肉口蘑為餡的夾湯薄皮小包子,甜的便是陸萍喜吃的百花蜜糕。

    這兩樣看似無奇,入口才知妙處。

    一是餡中帶汁,腴而不膩,松而不散,鮮美已極,可是除筍和肉外,又看不出有别的東西。

     甜的是香糯與粳米蜜糖和制而成的千層百花糕,各種香花蜜果之外,每層中間雜着不少牛油碎丁,妙在是比芝麻粒大不多少,粒粒晶明,吃到口裡隻覺甘芳腴美,雖糯不粘,雖肥不膩,絲毫覺不出那是生肉油丁。

     肴點既美,衆人本都健啖,又值夜深腹饑之際,一會風卷殘雲,全都吃個精光。

    内中小山主周靖最為溫文雅秀,每樣略嘗即止。

    陸萍笑道:“十三弟真秀氣,還是因為你也主人,想讓客吃呢?”周靖聽他語意雙關,言中有物,明是借話取笑,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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