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身功夫,逾牆而入。
那時餘清臣正坐在内書房裡,燈下批閱文卷。
我即将我所預備好的小柬和一柄匕首,趁他不防,從窗隙中遞進,安放在桌上。
我見他瞧見了兩樣東西,露出驚惶的顔色。
我又在屋上警告他一聲道:‘要保存你的頭顱,休要誣陷良民!’便飛身出來,回到客寓安寝。
次日即到刑部獄門前守候,果見夢熊兄釋出獄了。
我向他暗暗打了一個招呼,立從遠處等候,他遂走來。
到我旅店中住了一天,因為惦念師妹這裡的情況如何,所以辭了李鵬兄,遄反曾家村。
途中有夢熊兄相伴,有說有笑,很不寂寞的。
且喜師妹也已把毓麟兄救出來了。
不知毓麟兄落于何人之手?師妹怎樣相救?可能告訴一二?”玉琴便把自己遇見漁哥兒朱小五,夜入龍王廟,灌酒小白條李進,救出毓麟,獨殲群盜的情形,講個大略。
卻把身負毓麟的事節去,因為當着衆人的面,似乎不便講。
雖然自己光明正大,達一時之權,然而人家說起來,總要有些猜疑的。
劍秋聽了微笑道:“有志者事竟成。
師妹這般大無畏的精神,真可欽佩!”夢熊也嚷起來道:“姑娘真好膽量,好劍術。
那焦大官碰在姑娘手裡,也是命盡祿絕。
殺得好爽快啊!”
玉琴道:“講起那個焦大官,飛行本領既好,他手中使用的月牙銅劉,端的厲害,又能發射袖箭,确是綠林中的能人。
可惜他不歸于正,以緻斷送了七尺之軀。
我斬了他,心上卻有些可惜呢!”
劍秋也歎道:“一個人心術最要光明,不可自趨歧途。
越是有本領的人,越要愛惜自己。
我們讀史,往往見有許多英雄豪傑為着出身不正,所事非人,反受後世唾罵,豈不冤枉?”
曾翁聽了點頭說道:“嶽先生說的話,真是光明磊落,不愧劍俠口吻也!”
當晚曾翁又命廚下端正精美筵席,款待劍秋。
自己兩個愛子遭着飛來橫禍,幸逢琴劍二人,分途救出。
雲天高誼,感激不忘。
自此,玉琴和劍秋被曾家衆人留住,在曾家一住半月。
5
夢熊十分佩服劍秋,因此常拖劍秋到他組織的拳術團中去,教授衆少年和自己的武藝。
衆少年聽說他是昆侖門下的劍俠,自然尊敬得非常。
天天設酒席款接劍秋。
劍秋和他們周旋着,雖不寂寞,但他很挂念師父,要想早和玉琴上昆侖山去。
隻因曾家又是苦苦相留,不得不稍待。
毓麟足上傷處較前大好,可以勉強行走。
可是在盜窟中感受着風寒和恐怖,所以又生起寒熱病來。
曾翁急請大夫前來診視,服藥之後,稍覺輕松。
一天下午,毓麟服藥後,睡在床上,正自無聊。
玉琴翩然走入,向毓麟問道:“毓麟兄,你的身子可覺好些麼?”
毓麟答道:“多謝琴妹,今天覺得好些。
大約再服數劑藥,便可痊愈。
隻恨琴妹來此,恰巧我被病魔羁纏,不能奉陪,抱歉得很。
”玉琴道:“我見你病得好了,也覺歡喜。
我在此諸蒙優待,你又何必說客氣話呢?”說罷,要想坐下。
床前一張凳子上恰巧堆着毓麟的衣服,遂在床邊坐下了。
毓麟笑道:“我那裡會說客氣話?琴妹此來親入虎穴,把我救出。
這樣的恩德,教我如何圖報?唉,怎樣圖報才好呢?我自前番琴妹走後,常有琴妹的一個倩影,藏在我的心坎裡,覺得人生聚散無常,最是一件憾事。
最好字典内隻有一個聚字,散字卻用不着,别字也用不着。
默然銷魂者惟‘别’而已矣!……”毓麟說到這裡,玉琴的頭不覺低将下去。
毓麟又道:“我說這些癡話,琴妹厭聽麼?我不敢唐突,但願琴妹能夠在此聚聚,也使我寂寞的心得到一個時期的安慰。
”
玉琴聽了,歎口氣道:“毓麟兄說的話未嘗不是,但我又将和你們分别了。
因為此來不過為我思念府上諸人,特地到此間問候。
且喜救得你們弟兄二人,也是一件快活的事。
我已和師兄約定同赴昆侖,拜見禅師。
昨日師兄要我即日離此前往,我也覺得萍飄絮泊之身,不可久留。
故于此數天之内,又将動身遠行。
不知你聽了心中又将作何感想?還有我以前許你做媒之事,沒有交代,此去便道一往虎牢,歸來當可報命。
望你珍重貴體才好。
”
毓麟聽着玉琴的話,面上立時現出懊喪之色。
說道:“我的心弦不堪再受這重大的戟刺了。
不是我說句唐突的話,多謝琴妹熱心代我謀締良緣,無如我的希望已是飄渺。
琴妹,你工于媒人,卻難道不能理會我的意思麼?現在又要走了,難道不能多留數天麼?這一個聚字,果如昙花幻影,不可多得麼?唉!”玉琴聽得出他弦外之音,一聲兒也不響,實在使她難于啟齒。
她知道這張情網仍将籠罩到自己身上來了。
那麼我這一行不是自尋煩惱麼?
教我用什麼安慰呢?這樣癡心的男子,可憐也是可笑。
我何忍使他難堪呢?這時,室中十分靜默。
卻不防窗縫中正有一雙眼睛,向室内張了一歇。
等到玉琴擡起頭來時,那一雙眼睛也縮去了。
室中人那裡知道呢?
正在四目相視,各有說不出的苦衷,愛神故意擺設迷陣,将他們戲弄,想颠倒于愛河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