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童子攆走了漢子,得意洋洋地踱回家去。
走入庭院時,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叟在那裡澆花,童子上前叫聲“爹爹”,老叟回轉頭來放了水壺,對童子後背相了一相,問道:“遠兒,你到哪裡去的?為什麼你的背心上沾着泥迹?莫非你又去和人家打架了?”
童子知道這事也瞞不過,隻得立正着說道:“爹爹,方才我走到街上去遊玩,瞧見廣場上有一個賣藝的漢子在那裡耀武揚威地罵我們青州人,都是不中用的膿包,孩兒聽了不服氣,遂和他比武,被我用醉八仙的拳法把那漢子打跑了,孩兒一些也沒有受傷,不過睡倒在地時,背上略沾些泥,忘記揩去罷了。
”
老叟聽了童子的話,微微歎口氣,便對童子說道:“遠兒,你跟我進來,我有話同你講。
”
童子遂跟着老叟走到裡面一個書房裡,老叟坐在太師椅上,童子立在一邊,聽老叟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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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叟咳了兩聲嗽,皺皺眉頭,說道:“遠兒,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而大勇若怯,孟夫子說:‘撫劍疾視者流為匹夫之勇,一人之敵,不足為大勇。
’所以一個人有了本領,不可好勇鬥狠,目中無人,一言不合,便和人家拔劍而起,挺身而鬥。
賢如子路,孔老夫子尚且要說:‘好勇過我,無所取材’。
又說他要‘不得其死’,可見好勇足戒了。
我程望魯年紀已老,膝下隻有你一個幼子,你的母親早已不在人間,你的姊妹又遠嫁在徐州沛縣,家中隻有你我二人,形影相吊,其餘的都是下人了。
我雖然一向在仕途中供職,可是因為年老多病,無意再貪俸祿,遂告老還鄉,在家中養花栽竹,以樂天年,此後隻希望你長大起來,作一個有用的人,榮宗耀祖,被人家說一聲‘程氏有子’,那時我就死在九泉,也當含笑了。
隻因你從小卻是力壯身強,喜歡習武,我以為你不為治世能臣,即為亂世名将,好男兒理當文武兼全,所以我就請了河北名拳師王子平來家教你的拳術。
”
“雖然不上兩年,他因要組織镖局而離去,但是你已學會了許多拳法,仍是終年練習不辍,你的武藝便與日俱增,裡中人愛重你,代你起了個别号,大家提起了‘小神童程遠’,沒有不知。
我就恐怕你有了名,反而阻礙你的上進,不免要生出自負之心,故在教你讀書的時候,常常警戒你的。
誰知你今天又在外邊多惹事非了。
須知泰山高矣,泰山之上還有天;滄海深矣,滄海之下還有地。
你的師父王子平也說過,他的一對雙鈎可以稱得天下無敵,豈知有一天,被一個幹癟老頭子用一根細小的竹竿把他打敗了。
江湖上盡有能人,況且這輩賣藝的人靠什麼呢?一朝被你打跑,他豈肯甘休,勢必再要來報複的。
你不想結一個暗仇嗎?唉!你這樣不肯聽我的話,叫我灰心了!”
程遠是天性很孝的,他把那賣藝的漢子攆走,也是出于一時高興,他又聽得那漢子臨走的時候說過“三年後再來領教”的一句話,料想那漢子吃了虧,當然要再來報仇,可是他恐怕說了出來,更要使他的老父耽憂受驚。
事已做了,悔亦無及,遂對他的父親說道:“孩兒自知不是,一時沒有想到,蹈了好勇之過。
今後願聽爹爹的訓戒,再也不敢到外面去多事了。
”程望魯見兒子已認了錯,也不忍深責,遂說道:“你既然覺悟自己的錯誤很好,希望你以後不再如此,我心裡就可稍安了。
隻是你時時要防備着啊!”程遠答應了一聲,便退出去。
從明天起,他就在家中讀書,不敢到外邊去亂跑,早晚仍很勤地練習功夫,以備将來可以對付賣藝的漢子。
光陰過得很快,看看三年已将滿了,程遠不忘這事,格外戒備着。
恰巧他的老師王子平保镖南下歸途時,路過山東,想會程家父子,便繞道青州來探望。
程家父子十分歡喜,便留王子平在家盤桓數天。
講起這件事,王子平便說自己現在沒有要事,不妨在此多住數天,倘然那賣藝的前來尋仇時,自己也可助一臂之力。
程望魯聽了,自然歡喜王子平在他家。
一住半月,卻不見有人前來,也沒有什麼消息,這不過是說說的一句話,誰知道他們來不來?王子平雖說沒事,可是開設了镖局,終不能在外多時逗留,所以他決計要辭别程家父子,動身北上了,程家父子當然也不能堅留,便在動身的隔夜裡設筵為王子平餞行。
王子平大喝大嚼,吃了不少。
散席時,已近三更,他就回到客室裡睡眠。
當他走到庭院東邊的時候,忽聽屋瓦格楞一響,他心中一動,把手中燭台向上一照,卻瞧不見什麼,接着又聽嗚嗚叫了兩聲,知道屋上有貓,也就不疑,閉門熄燈而睡。
但是他的肚裡不争氣,作痛起來,使他難以入睡,一會兒,一陣便急,再也熬不住,遂起身下床,開了房門,剛要想舉步走到廁所去時,忽見那邊一條黑影很快地蹿到裡面去了。
他的眼睛何等尖銳,此時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