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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生有何意義(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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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和而樸素、又特别富于藝術愛好,生長于鳳凰縣苗鄉得勝營的楊小姐,在沒有認識以前,就聽說她的每月收入,還供給了兩個妹妹讀書。

     至于那時的我呢,正和一個從常德師範畢業習音樂美術的表兄黃玉書,一同住在常德中南門裡每天各需三毛六分錢的小客棧中,說明白點,就是無業可就。

    表哥是随同我的大舅父從北平、天津見過大世面的,找工作無結果,回到常德等機會的。

    無事可作,失業賦閑,照當時稱呼名為“打流”。

     那個“平安小客棧”對我們可真不平安!每五天必須結一回賬,照例是支吾過去。

    欠賬越積越多,因此住宿房間也移來移去,由三面大窗的“官房”,遷到隻有兩片明瓦作天窗的貯物間。

    總之,盡管借故把我們一再調動,永不抗議,照棧規彼此不破臉,主人就不能下逐客令。

    至于在飯桌邊當店東冷言冷語譏诮時,隻裝作聽不懂,也陪着笑笑,一切用個“磨”字應付。

    這一點,表哥可說是已達到“爐火純青”地步。

     如此這般我們約摸支持了五個月。

    雖隔一二月,在天津我那大舅父照例必寄來二三十元接濟。

    表哥的習慣愛好,卻是扣留一部分去城中心“稻香村”買一二斤五香牛肉幹作為儲備,随時嚼嚼解饞,最多也隻給店中二十元,因此永遠還不清賬。

     内掌櫃是個貓兒臉中年婦女,年過半百還把發髻梳得油光光的,别一支翠玉搔頭,衣襟紐扣上總還挂一串“銀三事”,且把眉毛扯得細彎彎的,風流自賞,自得其樂,心地倒還忠厚爽直。

     不過有時禁不住會向五個長住客人發點牢騷,飯桌邊“項莊舞劍”意有所指的說,“開銷越來越大了,門面實在當不下。

    樓下鋪子零賣煙酒點心賺的錢,全貼上樓了,日子偌得過?我們吃四方飯,還有人吃八方飯!”話說得夠鋒利尖銳。

     說後,見五個長住客人都不聲不響,隻顧低頭吃飯,就和那個養得白白胖胖、年紀已過十六歲的寄女兒幹笑,寄女兒也隻照例陪着笑笑。

    (這個女孩子經常借故上樓來,請大表兄剪鞋面花樣或圍裙上部花樣,悄悄留下一包寸金糖或芙蓉酥,幫了我們不少的忙。

    表兄卻笑她一身白得像白糖發糕,雖不拒絕芙蓉酥,可決不要發糕。

    )我們也依舊裝不懂内老闆話中含意,隻管揀豆芽菜湯裡的肉片吃。

    可是卻知道用過飯後還有一手,得準備招架對策。

    不多久,老廚師果然就帶了本油膩膩藍布面的賬本上樓來相訪,十分客氣要借點錢買油鹽。

    表兄作成老江湖滿不在乎的神氣,随便翻了一下我們名下的欠數,就把賬本推開,鼻子嗡嗡的,“我以為欠了十萬八千,這幾個錢算個什麼?内老闆四海豪傑人,還這樣小氣,笑話。

    ——老弟,你想想看,這豈不是大笑話!我昨天發的那個催款急電,你親眼看見,不是遲早三五天就會有款來了嗎?” 連哄帶吹把廚師送走後,這個一生不走時運的美術家,卻向我噓了口氣說:“老弟,風聲不大好,這地方可不比巴黎!我聽熟人說,巴黎的藝術家,不管做什麼都不礙事。

    有些人欠了二十年的房飯賬,到後來索性作了房東的丈夫或女婿,日子過得滿好。

     我們在這裡想攀親戚倒有機會,隻是我不大歡喜冒險吃發糕,正如我不歡喜從軍一樣。

    我們真是英雄秦瓊落了難,黃骠馬也賣不成!”于是學成家鄉老秀才拈卦吟詩哼着,“風雪滿天下,知心能幾人?” 我心想,怎麼辦?表兄常說笑話逗我,北京戲院裡梅蘭芳出場前,上千盞電燈一熄,樓上下包廂裡,到處是金剛鑽耳環手镯閃光,且經常有闊人掉金剛鑽首飾。

    上海坐馬車,馬車上也常有洋婆子、貴婦人遺下貴重錢包,運氣好的一碰到即成大富翁。

    即或真有其事,遠水哪能救近火?還是想法對付目前,來一個“腳踏西瓜皮”溜了吧。

    至于向什麼地方溜,當時倒有個方便去處。

     坐每天兩班的小火輪上九十裡的桃源縣找賀龍。

    因為有個同鄉向英生,和賀龍是把兄弟,夫妻從日本留學回來,為人思想學問都相當新,做事非“知事”、“道尹”不幹,同鄉人都以為“狂”,其實人并不狂。

    曾作過一任知縣,卻缺少處理行政能力,隻想改革,不到一年,卻把個實缺被自己的不現實理想革掉了。

    三教九流都有來往,長住在城中春申君墓旁一個大旅館裡,總像還吃得開,可不明白錢從何來。

    這人十分熱忱寫了個信介紹我們去見賀龍。

     一去即談好,表示歡迎,表兄作十三元一月的參謀,我作九元一月的差遣,還說“碼頭小,容不了大船,隻要不嫌棄,留下暫時總可以吃吃大鍋飯”。

    可是這時正巧我們因同鄉關系,偶然認識了那個楊小姐,兩人于是把“溜”字水旁删去,依然“留”下來了。

     桃源的差事也不再加考慮。

     表兄既和她是學師範美術系的同道,平時性情灑脫,倒能一事不作,整天自我陶醉的唱歌。

    長得也夠漂亮,特别是一雙烏亮大眼睛,十分魅人。

    還擅長用通草片粘貼花鳥草蟲,作得栩栩如生,在本縣同行稱第一流人才。

    這一來,過不多久,當然彼此就成了一片火,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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