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的,他就有無限威權,處治這些東西,他可以永遠沉默,日頭,雲,花,這些例舉不勝舉。
除了一隻莺,他被人崇拜處,原是他的歌曲,不應當啞口外,其餘被稱贊的,大都是沉默的。
××,你并不是一隻莺。
一個皇帝,吃任何闊氣東西他都覺得不夠,總得臣子恭維,用恭維作為營養,他才适意,因為恭維不甚得體,所以他有時還發氣罵人,讓人充軍流血。
××,你不會像王帝。
一個月亮可不是這樣的,一個月亮不拘聽到任何人贊美,不拘這贊美如何不得體,如何不恰當,它不拒絕這些從心中湧出的呼喊。
××,你是我的月亮。
你能聽一個并不十分聰明的人,用各樣聲音,各樣言語,向你說出各樣的感想,而這感想卻因為你的存在,如一個光明,照耀到我的生活裡而起的,你不覺得這也是生存裡一件有趣味的事嗎?
“人生”原是一個寬泛的題目,但這上面說到的,也就是人生。
為帝王作頌的人,他用口舌“娛樂”到帝王,同時他也就“希望”到帝王。
為月亮寫詩的人,他從它照耀到身上的光明裡,已就得到他所要的一切東西了。
他是在感謝情形中而說話的,他感謝他能在某一時望到藍天滿月的一輪。
××,我看你同月亮一樣。
……是的,我感謝我的幸運,仍常常為憂愁扼着,常常有苦惱(我想到這個時,我不能說我寫這個信時還快樂)。
因為一年内我們可以看過無數次月亮,而且走到任何地方去,照到我們頭上的,還是那個月亮。
這個無私的月不單是各處皆照到,并且從我們很小到老還是同樣照到的。
至于你,“人事”的雲翳,卻阻攔到我的眼睛,我不能常常看到我的月亮!一個白日帶走了一點青春,日子雖不能毀壞我印象裡你所給我的光明,卻慢慢的使我不同了。
“一個女子在詩人的詩中,永遠不會老去,但詩人,他自己卻老去了。
”我想到這些,我十分憂郁了。
生命都是太脆薄的一種東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經得住年月風雨,用對自然傾心的眼,反觀人生,使我不能不覺得熱情的可珍,而看重人與人湊巧的藤葛。
在同一人事上,第二次的湊巧是不會有的。
我生平隻看過一回滿月。
我也安慰自己過,我說,“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隻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我應當為自己慶幸……”這樣安慰到自己也還是毫無用處,為“人生的飄忽”這類感覺,我不能夠忍受這件事來強作歡笑了。
我的月亮就隻在回憶裡光明全圓,這悲哀,自然不是你用得着負疚的,因為并不是由于你愛不愛我。
仿佛有些方面是一個透明了人事的我,反而時時為這人生現象所苦,這無辦法處,也是使我隻想說明卻反而窘了你的理由。
××,我希望這個信不是窘你的信。
我把你當成我的神,敬重你,同時也要在一些方便上,訴說到即或是真神也很胡塗的心情,你高興,你注意聽一下,不高興,不要那麼注意吧。
天下原有許多希奇事情,我××××十年,都缺少能力解釋到它,也不能用任何方法說明,譬如想到所愛的一個人的時候,血就流走得快了許多,全身就發熱作寒,聽到旁人提到這人的名字,就似乎又十分害怕,又十分快樂。
究竟為什麼原因,任何書上提到的都說不清楚,然而任何書上也總時常提到。
“愛”解作一種病的名稱,是一個法國心理學者的發明,那病的現象,大緻就是上述所及的。
你是還沒有害過這種病的人,所以你不知道它如何厲害。
有些人永遠不害這種病,正如有些人永遠不患麻疹傷寒,所以還不大相信傷寒病使人發狂的事情。
××,你能不害這種病,同時不理解别人這種病,也真是一種幸福。
因為這病是與童心成為仇敵的,我願意你是一個小孩子,真不必明白這些事。
不過你卻可以明白另一個愛你而害着這難受的病的痛苦的人,在任何情形下,卻總想不到是要窘你的。
我現在,并且也沒有什麼痛苦了,我很安靜,我似乎為愛你而活着的,故隻想怎麼樣好好的來生活。
假使當真時間一晃就是十年,你那時或者還是眼前一樣,或者已做了某某大學的一個教授,或者自己不再是小孩子,倒已成了許多小孩子的母親,我們見到時,那真是有意思的事。
任何一個作品上,以及任何一個世界名作作者的傳記上,最動人的一章,總是那人與人糾紛藤葛的一章。
許多詩是專為這點熱情的指使而寫出的,許多動人的詩,所寫的就是這些事,我們能欣賞那些東西,為那些東西而感動,卻照例輕視到自己,以及别人因受自己所影響而發生傳奇的行為,這個事好像不大公平。
因為這個理由,天将不許你長是小孩子。
“自然”使蘋果由青而黃,也一定使你在适當的時間裡,轉成一個“大人”。
××,到你覺得你已經不是小孩子,願意作大人時,我倒極希望知道你那時在什麼地方做些什麼事,有些什麼感想。
“萑葦”是易折的,“磐石”是難動的,我的生命等于“萑葦”,愛你的心希望它能如“磐石”。
望到北平高空明藍的天,使人隻想下跪,你給我的影響恰如這天空,距離得那麼遠,我日裡望着,晚上